第304章 依然盛夏
在這個做題就能改變命運的年頭里，高考絕對稱得上是青春里頭等重要的人生大事了。
人總是無法預估某個瞬間的價值，往事也總是在回憶中才被賦予意義。
雖說高考無法定義人生，但它的存在切切實實地在指引著每一個學子未來的方向。
明明已經身處于高三度過了一整年，但很多同學，直到班主任將準考證發到手中的時候，才真正對自己即將參加高考這件事產生了真實感。
而這時候，時間也僅僅只剩最后的兩天了。
“準考證一定一定記得保管好！哪怕你腦袋忘帶了，準考證也千萬不能給我忘記！”
“做題慢的同學，考試時一定要注意時間！會的題爭取一遍做對，不會的題也別給我擱那兒瞎耗著！別看考試時間跟平時一樣，但高考的時候真的過得特別快，沒有那么多時間給你磨蹭的！”
“試卷跟答卷是分開的，考生號信息你別填錯了！有些習慣在試卷上先寫一遍答案的同學，你要是忘了把答案寫到答卷上，到時候零分跟誰哭都沒用！”
“哪怕只有兩天時間，但該復習還是要復習，還不到你們松懈的時候！貪吃的同學別亂吃東西了！生物鐘也要調整好，該休息就休息，別以為這兩天不用呆學校就是放假了！”
班主任和各科老師們輪番上陣，苦口婆心地一遍遍重復著大家早已聽到耳朵長繭子的話。
明明上陣高考的人不是他們，但這會兒卻顯得比他們還要著急，偶爾講到一些當年的學長學姐們‘忘了準考證’‘吃壞東西拉肚子’‘跑錯考場’等奇葩事的時候，大家還在笑，唯獨梁老師笑不出來。
“笑什么！你們以為我是在逗你們嗎，每年都有這樣的事！講了千遍萬遍，還是有人大馬虎！我帶了你們三年，我不希望你們三年的努力，到了最后折戟在這種事情上面，后悔的是你們，心疼的是我！”
大家忽然笑不出來了。
梁老師還在講臺上噴著唾沫，教室里的大家卻安安靜靜的，完全沒有了剛剛那會兒的嬉笑模樣。
漸漸的，梁老師的聲音也變得安靜下來。
一時間，偌大的教室竟無一人言語，空氣里充滿了即將離別的味道。
“當然了�！�
梁老師的聲音突然響起，是所有人從未聽過的那種溫和語調，大家都抬起腦袋，靜靜地看著他。
“世界很大，我們很小，人生的路也很長，即便是當下的高考，放在你們人生漫長的尺度來看，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我是老師，我希望你們每個人都考得好，能上好大學，能有大出息。”
“即便這些都沒有，那也沒什么關系。有事可做，有人可愛，有屋可回，有路可走，那人世這一遭，就沒白來一趟�！�
“感謝大家三年來對我工作的配合�！�
“我也祝你們，一切順利�！�
梁老師話音落下，教室再次安靜很久。
直到方為率先站起，都不用他喊起立，以他為中心，像是漣漪一般，周圍的同學也都紛紛挺直腰桿站起。
“謝謝老師——！”
聲音響亮好似要把窗戶玻璃都震碎，枝頭的鳥兒們紛紛振翅飛向盛夏的天空……
……
一中校園哄哄鬧鬧的，因為要空出考場來安排高考的緣故，高一高二年級歡天喜地的領取到了整整五天的假期。
還記得中考那會兒，因為白潭中學條件簡陋的緣故，那會兒大家都得去趙玥婷的母校清溪中學考試，而這會兒倒是不用跑了，本校應考生都在本校考試，除了本�？忌�，二中的學生也要來一中考場考試。
阿勝就開心壞了！
想不到高中三年沒能一起讀書，但是到了最后卻依然可以跟雨珊……不對，是咱們菠蘿島四人組一起參加高考！
這樣人生重要的關頭，還能大家一起面對，果然咱四個天生鐵哥們！
因為要提前布置考場的緣故，因此學校五號便開始全校放假了。
高一高二以及實驗樓三處地方作為考場教室，像學生書本之類的都是要清空的，座位也要按照考場要求擺放，而高三年級就不用了，保留著教室，以供晚上的時候大家照常自習，像阿勝他們二中過來考試的學生，便在大禮堂和實驗樓教室自習。
下午最后一節課下課之后，高一高二年級們便熱熱鬧鬧地搬起教室和宿舍來了，多余的課桌椅在走廊外堆了一整排。
也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高一高二的學弟學妹們紛紛聚集在陽臺處，隔著教學樓，聲音響亮地朝致遠樓這邊的學長學姐們吶喊：
“學長學姐高考加油！��！”
“金榜題名！��！”
“沖沖沖�。�！”
“方為學長加油��！我愛你�。 �
“？？”
方為也沒著急走，跟大家一起在教學樓這里聽學弟學妹們的加油。
看著他們一個個興奮像是過大年的模樣，方為好笑又感動，想想去年的自己也是一同在那邊陽臺給學長學姐們喊加油的吧，如今輪到自己了。
別看這臭學弟學妹們一個個這么熱情激動，方為當過學弟，他可太清楚了，人家這是因為那五天的假期而激動呢！
但即便如此，聽到這些加油聲吶喊聲的時候，心情還是蠻受感觸的。
收拾好這兩天在家里復習要用到的資料和書，方為便和采苓知意一起回家了，等下次再回到學校時，便是考生的身份了。
雖說‘假期’有兩天，但村里還是不回去了，宅在家里好好復習一下。
給阿勝打了個電話。
“阿為��！我特喵要去一中考試了！！咱們一起考試�。 �
“知道了知道了，那你考試那些天要不要在我這兒住，咱哥倆擠擠睡？我媽她說要過來，到時候給我們做飯。”
“好像不行啊、我們學校有安排，要統一在你們學校宿舍住的，不能住外頭啊……”
“那考完試中午要不要來家里一起吃飯？”
“額……嘿嘿、再看看吧，要是雨珊沒人陪的話，我就陪她在食堂吃好了，不然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多可憐啊……”
“叛徒！！”一旁也在聽著電話的采苓果斷總結。
“我不是啊……！”
“呵呵，到時候我叫雨珊她們一起來家里吃飯，你一個人在食堂吃去吧�！�
“等等、阿為！我也去！我也去啊！你是知道的，我最饞嬸子的手藝了！”
“沒你的碗筷了。”
“我自己帶！我自己帶�。。 �
……
高考這么大的事，家長們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因為方為三人這兩天不回去的緣故，作為家長代表，田喜蘭便從家里過來給三大只做飯了。
方為騎著摩托車去碼頭接的老媽。
田喜蘭身上大包小包的東西都快掛滿了，并非是她的行李，衣服也就自帶了兩套而已，其余全是各種吃的，比如還活著的大鵝、活雞活鴨等等。
“媽，你咋帶了那么多菜��？小區隔壁就是菜市場啊，這大老遠的拎這么多不累啊�！�
“嗐、哪是我自己一個人帶的，這鴨子是采苓家的、這鵝是柳叔家的、還有這些菜啥的，聽到我過來，都趕著讓我帶來給你們做了吃呢！市場買的東西，能抵得上咱自家種的菜、自家養的雞鴨鵝嘛！”
“……”
等方為帶著田喜蘭回到家時，剛打掃完家里衛生的采苓知意見著這些雞鴨鵝也嚇了一跳，趕緊手忙腳亂地找了個籠子先在陽臺關起來，生怕它們到處拉屎的。
但你還真別說，自家養的雞鴨鵝、自家種的菜，然后還是自家老媽的手藝，吃起來那是格外的香。
除了剛做飯時，倆乖巧賢惠的少女幫著打打下手之外，吃完飯后，田喜蘭怎么都不肯讓她們干活兒了。
“蘭姨、我們來洗碗吧！我們洗得很快！”
“不用不用！采苓知意你倆趕緊去復習吧，這些蘭姨來就行！明天你們就要考試了，多看看書去，去吧去吧。”
“哈哈哈沒事啦，洗個碗也不用多長時間的！”
“蘭姨來蘭姨來，對了，你們明天幾點考完試呀？”
“十一點半！”
“好好，那到時候我提前做飯，等你們到家就剛好可以吃！”
“媽，那你到時候多做點，我讓阿勝還有雨珊佩佩她們也一起過來吃吧。”
“好��！叫他們都來都來！”
田喜蘭喜歡熱鬧，都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娃兒，自然是順手一并給關照了。
采苓和知意搶不到活兒干，便只好乖乖聽話去復習了。
雖說倆少女如今都拿到了保送的資格，但高考對她們而言還是很有意義的，畢竟復旦那邊也有承諾，高考分達到多少之后，還能一并給她們申請到免學雜費和給予獎學金的政策。
同樣的，方為這邊也是，其實在一模二模結束之后，清北復交等各大高校招生辦給他打電話就更頻繁了，不但打給老爸老媽他們還打給梁老師，一個個給出各種誘人的政策，想要方為去報考的。
方為對此倒是看淡，他只是想著憑自己所能考個滿意的分數，來作為自己這高中生涯里的完美句號。
“媽，那我們去看書了，你要是無聊的話可以看看電視，去下面逛逛也行�！�
說完，方為便回去了自己房間。
“蘭姨，那、那我們也去看書了！”
說完，采苓和知意也跟著方為去了他房間，并且關上了房門。
田喜蘭笑呵呵地點頭。
真是三個熱愛學習的好孩子呀！
當然了，看書是真看書，畢竟就要高考了嘛，而且老媽也在，三大只還是不敢亂放肆的。
正好先存著，等高考完之后，再暢暢快快地釋放一番！
……
隔日，高考開始了。
平日里走了成千上萬遍的道路，今日也格外不同起來，有著交警在校門口附近管制交通，還有很多家長前來送考，即便學生進了學校，家長們也都還待在外面，直到等到他們考完出來。
而更多的，則是像佩佩雨珊她們那樣的內宿生，因為家住得遠的緣故，高考期間也是住校，但不乏有家長依舊趕了過來，隔著圍欄給學生們遞過去精心準備的吃食。
六月七號八號，是高考的兩天時間。
今天上午第一科考試的科目是語文，從九點考到十一點半，下午考的是數學，從三點考到五點；
明天上午則是理綜和文綜，同樣是九點到十一點半，下午則是最后一科的英語，五點鐘之后，便預示著高中三年的生涯結束了。
到校的時間跟平時一樣，在考試開始之前，各班都待在自己教室里自習，等八點半之后，就得陸續趕往自己所在的考場。
也許是這三年里經歷的大大小小模擬考試太多了，除了拿到準考證那一瞬時有強烈感覺之外，正處于高考當中的這會兒，眾人反而沒了什么感覺，就如同在經歷一場早已重復了千百次的試煉一樣，也許等再次有感覺的時候，大概是英語試卷被監考老師收走的時候了……
八點半，眾人紛紛收拾好東西離開教室，趕往所在的考場。
有的去高一教學樓、有的去高二教學樓、有的去實驗樓。
方為所在的考場正好就是高一一班，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的高中生涯從這里開始，也將要從這里結束，不禁感嘆命運的奇妙。
因為二中學生也在這里考試的緣故，校園里多出了很多陌生的面孔，哪怕大家這會兒都沒穿校服，但是本校學生的話，多少還是有些眼熟的。
同桌鄧旭還頗有興致地看起漂亮妹子來，兩人一塊兒往高一教學樓方向走的時候，哥們時不時就戳戳方為，喊他看妹子。
“為哥！看那邊那個！挺漂亮的誒！是二中的吧？”
“是二中的啊，怎么對上你眼緣了？找人要個聯系方式去唄�！�
“為哥別說笑了！打死我也不敢�。 �
“膽小鬼，我就敢�！�
說著，方為舉手跟那個漂亮妹子打了聲招呼：
“葉曉麗！葉曉麗！”
“……咦？！班長？！”
同樣準備去往考場的葉曉麗轉頭，看到了方為，于是頓時眉目明亮起來，笑嘻嘻地小跑過來跟他說話了。
瞧著兩人一見如故的模樣，鄧旭差點眼珠子都被驚掉。
“靠！為哥你認識�。�！”
“對啊，我初中同學，我前桌，最喜歡下五子棋了，又菜又愛玩�！�
“誰又菜又愛玩呢？！”葉曉麗白了方為一眼。
都說女大十八變，比起初中那會兒，葉曉麗確實漂亮了很多，兩人也不是畢業就沒見過面，年年同學會都見面呢，但在一中這里見到了曾經要好的老同學，彼此還是很激動興奮的。
“是嘛，聽你語氣這三年五子棋技術有長進的樣子？”
“那肯定！下次同學會來pk啊，保準殺的你求饒！”
“誒，你在哪個考場啊？”
“十六班！班長你呢？”
“我在一班，那你要爬樓梯咯�！�
“嘿嘿，采苓知意她們呢？”
“她倆在實驗樓那邊�！�
“哈哈，巧云她也在實驗樓那邊，你們一中真的好大啊，比我們二中大多啦！”
“都一樣，要畢業啦，好好加油！沖！”
“嗯嗯！班長你也是！加油！”
簡單聊了會兒天，告別了老同學，方為也來到了自己的考場。
監考老師是外面指派過來的，拿著金屬探測儀挨個檢測，考生進去之后便不能再出來了，哪怕考試過程中要上廁所，都得層層向上打報告，然后還有監考老師陪同，嚴格程度絕非平常考試能比。
進入考場后，方為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打量起曾經就讀過的這間教室來。
回憶涌上心頭，看著潔白墻面上不知哪個頑皮蛋留下的腳印還在，忽然便覺得時光飛快。
方為已經想不起來自己當年高考考第一科語文時的心情了，連什么題目作文之類的也完全沒印象，縱使還記得，估計也沒用，畢竟這些年因為他產生的各種蝴蝶效應，早已影響到了小島以外的世界。
但就算是一張全新的卷子，也無法令方為有絲毫緊張和慌亂，畢竟他這些年來的學識，才是他最有底氣的東西。
九點鐘。
考試正式開始了。
發到他手中的那張卷子，跟他的人生一樣，是全新的。
方為揭開筆蓋，同樣在這張全新的答卷上，書寫下自己全新的學號，以及他這一世全新的答案。
考場上，一片靜謐，唯有筆尖在紙上劃過的沙沙聲。
對于方為而言，他很難有什么難度的概念，即便是全新的卷子，全新的問題，但方為依舊如老友重逢一般，無需過多思索，手中的筆便自然而然地在答卷上留下一行行字跡，以行云流水之勢書寫著屬于自己的篇章。
窗外的陽光透過斑駁的樹葉，灑下幾縷金色的光影，似乎也在為他的順暢完美的作答而喝彩。
壓根不存在什么時間不夠的情況，甚至作答過程中方為都沒有去注意時間，等這張作答完畢的完美答卷平鋪在他的桌案上時，距離考試結束甚至還有半小時，而不少同學這會兒才開始寫作文呢。
方為也沒閑著，慎而又密地檢查了一遍，直到再也沒有任何自覺錯漏的地方，這才輕松地合上筆蓋。
不出所料的話，一百三四十分還是穩的，至于具體能拿多少分，就得看天意了，畢竟語文就是這么不講道理的科目……
完美攻下不確定性最大的語文之后，后續的數學、理綜和英語便都是方為手拿把掐的科目了。
果然梁老師說的沒錯，縱使考試的時間周期跟平日里一樣，但高考的時候，感官中的時間流逝就是格外的快。
以至于方為寫下最后一個英語單詞時，才恍惚回過神來，青春里最重要的這兩天，就這樣平平淡淡地過去了。
本以為自己重新經歷一次，會有更充分的感覺。
卻怎么都沒想到，竟和當初一樣樣的，直到英語答卷被監考老師收走時，才真切地有了自己經歷了高考、并且高考已經結束了的感覺。
[我的高中三年結束了]
好似穿越了時空，當年不停環繞在他耳邊的話語，再次從他腦海中響起。
猶記得，那年他失魂落魄地離開考場，木然地站在六月盛夏的陽光下，卻感覺冰冷如臘月寒冬；
而如今，這個聲音依然在他耳邊回響著，但帶來的感受卻決然不同。
我的高中三年結束了，但不是懊悔地結束，不是遺憾地結束，而是完美地結束。
他感受到了那盛夏驕陽熾熱的溫度。
抬頭看向遠方，那片絢麗的火燒云籠罩了西邊的天際。
校園里那抹金色夕陽下，兩個少女笑容燦爛地朝他奔跑而來。
“方為——！”
“考完了——！”
“我們畢業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