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請夫子放心。”沈新彎腰作揖, 再次承諾道。
既已入局,多說無益,柳無信正了正神色問:“大人如今的勢力范圍有哪些?”
“容枝府、容枝府所有縣城和益州。”沈新伸手在案桌上的堪輿圖上畫了一個小圈。
比他了解的還要多, 柳無信眸色微深, 又問:“容枝府和益州是何人在管理?”
“林斐濟領著五百士兵統管容枝府, 益州還是由鐘長貴管。”沈新回。
“大燕援軍不日即至, 大人可有應對之法?”柳無信又問。
“順者昌逆者亡。”沈新回。
……
窗外夜色越來越深,二人枯坐在木桌兩側,一問一答,統計了一份可用人才名單, 將近一個時辰此次會議才結束。
新城靜謐, 偶有巡檢兵悉悉索索的腳步聲, 沈新輕手輕腳的洗漱上床。
本就淺眠的秦寧驟然驚醒, 他翻身把自己埋進沈新懷里,悶聲道:“相公回來了。”
“吵醒你了。”沈新捋了捋秦寧的后背, 輕聲哄道,“快睡吧, 夜深了。”
聞著沈新身上的薄荷皂香,秦寧醒了醒神,軟聲軟氣道:“相公和夫子說了什么?怎么這么晚。”
“柳夫子猜到了我的意圖,也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我和夫子把各處的情況都分析了一遍…”沈新一下又一下拍著秦寧的后背, 緩緩說道。
秦寧心神放松,輕輕“嗯”了一聲, 慢慢睡了過去。
沈新適時撈出秦寧,吻了吻他青黑的眼瞼,心里又燙又疼。
偌大的縣城阿寧一人管理的井井有條, 著實辛苦了。
“大哥!哥哥!早上好。”
沈瑾和沈瑜昨日就得到了沈新回來的消息,回來卻撲了個空,今日才見到沈新的第一面,興沖沖就沖了過來。
秦寧稍微往邊上站了站。
“不錯,又壯實了。”沈新揉了揉兩小只的頭,笑道。
“大哥,你下次去軍里的時候,能不能帶我一起去?”沈瑜抱緊沈新的胳膊,央求道。
“最近讀書訓練有認真完成嗎?”沈新拎著人往前走。
“有哦。”沈瑜應聲,然后垮個小臉控訴道,“二哥每日還給我增加了一個時辰的課業。”
“你進度太慢了。”沈瑾面上輕描淡寫,轉頭悄悄瞄了一眼沈新。
沈新揉了揉沈瑾的頭。
“我哪能比得上二哥的腦子。”沈瑜低著頭嘟囔,抓著秦寧的袖子亂晃。
“不許胡說。”秦寧捏了捏他的嬰兒肥。
“今天先去書院安心上課,明日帶你們去軍中看看。”沈新拍了拍沈瑾的肩膀,一錘定音道。
套子不多了,他得補補貨。
“謝謝大哥。”二人抬起肉臉,一起回復道。
難得的閑暇時光,一家四口格外珍惜,一頓早飯吃了將近半個時辰,飯桌上歡聲笑語不斷。
糧食乃重中之重,回來的第二日,沈新騎馬去郊外親自巡視檢驗各處良田,晚間方歸。
葉縣尉、馮典史、蘇陽秋、郭冬白、…、莊開濟、夏候俊等人已奉命在大廳等候,跟沈新一起用飯。
見沈新進來,大家紛紛起身行禮道:“大人好。”
“諸君請坐。”
沈新和秦寧坐在上首,下人魚貫而入,又長又寬的木桌上放著二三十盤紅薯、土豆和玉米等作物做出的各色新式美食,香氣四溢。
“益州出事以來,大家一直提著一口氣,做事勤勤懇懇,本官都看在眼里,今日以茶代酒,敬諸君一杯。”
一會兒還有要事要談,還是清醒點好,免得有人裝醉。
沈新神色真誠,端起茶杯繼續說:“諸君深明大義,此乃邊關百姓之福。”
“大人言重了。”
“大人說的哪里話。”
……
“這都是下官應該做的。”
四面八方的回應聲一齊傳來。
“本官偶從海外行商處得到幾種沒見過的糧食種子,產量還不錯,大家嘗嘗味道如何。”
“是大人福澤深厚,惠及百姓。”馮典史嚴肅的臉上全是笑意,誰能想到他一個半截子入土的人也能沾邊驅除西晉這么大功績,說不得將來封賞下來,他也能混個縣令當當。
茶足飯飽之后,下人撤了飯菜,四名巡檢兵拿了各種武器放在中央,又退出去站在門口守衛,屋內霎時安靜下來。
沈新環視一圈,輕輕勾唇:“近日遇到了一個難事,還望諸君替本官解憂。”
“有什么下官能做的,大人盡管說。”葉超勇迫不及待表態,他幾次三番請纓上戰場都被拒了,如今西晉被打退了更沒了放開手腳的機會,如今心火正旺。
看到這沒見過的武器,更是摩拳擦掌,興奮的不得了。
沈新輕笑一聲:“這天下甚合我意,本官欲居之,諸君可愿同往?”
第222章
“咚。”
“咚。”
“咚。”
雜亂的心跳聲交織, 奇異的樂章響起,廳內氣氛凝滯,動作靜止, 馮典史心里好幾個咯噔不止, 雙眼全是不可置信。
大人莫不是瘋了!?
葉超勇只覺一股熱氣涌上腦袋, 他甕聲甕氣道:“下官唯大人命是從。”
顧玄維反應很快, 為顯決心,他撐著木椅兩邊“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行了大禮,沉聲道:“大人所愿亦是下官所愿, 下官愿為大人所愿全力以赴, 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圖窮匕見, 蘇陽秋在看見紅薯的第一眼, 就知道今日是個鴻門宴。
倒是沒想到沈大人如此大膽,造反一事也敢堂而皇之, 理直氣壯的說出來,蘇陽秋站起身, 鄭重行禮:“大人身具明主之才相,下官愿跟隨大人,開創盛世。”
“下官也愿跟隨大人,開創盛世。”郭冬白緊跟著站起身, 灑然一笑表明態度。
“下官愿意…”
一個又一個人從座位上起身, 面色真誠的跟沈新做了保證。
“今后定不負諸君美意。”琥珀色的白子酒倒入巴掌大的海碗,沈新端起酒碗道, “本官先干為敬。”
燭光一閃一閃跳躍,眾人紛紛干了碗中酒,跟著承諾:“下官定不負今日之言。”
不尋常的夜里, 這些人回去后沒一個能安穩睡覺,大都立刻提筆寫信,讓家人來容枝府團聚。
翌日一早,沈新就把還在睡夢中的沈瑾沈瑜薅起來,去了一號山谷。
軍事基地正在放飯,長長的隊伍傳出激烈的爭吵聲。
“推我做什么?”
“你一個入營不過三日的新人,也敢在前面?趕緊后面排隊去。”
“營中無新老之分,明明是我來這的,憑什么讓給你?”
人群傳出一陣一陣附和聲。
“就憑老子比你強,你打不過老子。”
“你——”
分管兩隊的小隊長見狀走過去,臉色難看,冷聲斥責道:“吃個飯也不消停,各自歸隊。”
“趙壯加練五公里。”
“你們幾個加練十公里。”
兩隊的隊長各自給出了懲罰措施。
“隊長,是他插隊,不是我的錯。”那人試圖解釋辯駁。
“趙壯,加訓八公里。”隊長目光沉沉道,“這是命令。”
“是,隊長。”趙壯大聲回道。
沈新三人來的悄無聲息,把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
見到沈新面無表情的臉,匆匆趕來的馮七心中發緊,他抱拳道:“大人。”
沈新領著兩個蘿卜頭走到偏僻處,才問馮七:“你覺得為什么會發生這種事?”
“早食廚娘做的糖饅頭定量,前面的人拿的多了,排在后面的人只能吃普通饅頭。”馮七見沈新沒反應,實話實說道,“而且新進營的人更好欺負一些。”
沈新輕飄飄看了他一眼,命令道:“召集所有管事之人在會議室集合,本官要開會。”
“是,大人。”
等人走后,沈新低頭問沈瑾和沈瑜:“你們認為剛剛的事情該怎么解決?”
沈瑾想了想:“第一個是要明令禁止老欺新的行為,第二個是頒布命令每人糖饅頭限量,由廚娘監管,一人只能拿一個糖饅頭,應該可以杜絕此事。”
沈瑜在一邊瘋狂點頭,“二哥說得對。”
五頭身的小孩一本正經說出的方法格外實用,沈新眼里閃過一絲驚訝,他夸贊道:“士別三日刮目相看,阿瑾思慮甚為周全。”
“院長和夫子教我良多。”沈瑾臉頰微紅,謙虛道。
讓副隊帶著沈瑾和沈瑜在谷中逛一逛玩一玩,沈新則是去開了會,頒布了一系列政策,又轉身去了二號山谷。
他檢閱完各式兵器進度,提了些新想法,就去了專屬于沈新的窯房,駕輕就熟做了幾百個套子,接了玩瘋了的沈瑾和沈瑜,回了新城。
戰事雖然告一段落,但殘疾退役的軍人后續生活、犧牲親眷的安置等工作還在繼續,容枝府各縣每隔一日還有奏報要處理。
就在沈新忙的飛起之時,急信兵帶回了最新的消息。
朝廷援軍已過廣安府,距離容枝府只剩不到三日的路程。
此次朝廷從各處抽調精兵五千,加上廣西一路的三千駐軍,一共八千援軍。
急信兵日夜不歇到新城花了一天一夜,那現在援軍到容枝府只需不到兩日的時間。
日光昏黃,沈新站在堪輿圖中央問:“朝廷援軍將至,諸位有何良策?”
自從那日后,蘇陽秋對主公的實力也有了更深的了解,他沉吟片刻說:“假意合作,分而化之,借力打力,一網打盡,收為己有,補充軍力。”
“益州雖已收回,但西晉未必偃息旗鼓,可以此為由釋放消息,把這些人扣留在益州。”
“一則可從朝廷正大光明索要軍需,二則益州元氣大傷,人丁寥寥,這支援軍閑時還可以幫忙建設益州。”
“蘇兄此言有理,不過錢知府已死,府衙一直都由林縣丞暫管,于禮不合,段玉誠很可能會心生警惕,若是府衙再有哪個官員生了異心豈不因小失大?”
“倒不如直接在容枝府外設伏,咱們的人偽裝成山匪,俘虜了事。”
……
看著口水橫飛這一幕,沈新心中感嘆,他終于有了智囊團,而且這些人還會自我反駁,來回接洽,給出一個近乎完美的策略答案。
沈新心中甚慰。
經過好一番唇槍舌戰,最后決定沈新帶五百人親自去容枝府一趟把控時局,蘇陽秋等人把控容枝府下轄縣城,保證不讓一絲信息泄露出去。
時間轉瞬即逝。
“將軍,距離容枝府只剩十里路程,已有官員在城門等候,府城狀況良好。”斥候快速稟告道。
看來西晉距離府城還有距離,段玉誠松了一口氣,果斷下令道:“即刻出發,立即進城。”
軍隊駐扎在城外,段玉誠帶著二百親衛進了府衙,他坐在上首環視一周,舒緩的心情沉了下去,他皺著眉頭問:“錢知府呢?”
白通判起身行禮,眼神悲痛道:“知府大人初聞噩耗,激動心悸而死。”
瞧見他人眼中的不自然,段玉誠聲音沉了下來,“白大人當知欺上瞞下,此乃死罪,本將現在就可斬了你,以振軍心。”
“大人,下官不敢欺瞞…”白通判“撲通”一下跪在地上,鼻涕眼淚四流,真心實意道,“實在是…實在是…”
“說!”段玉誠厲聲喝問。
“錢知府死于…馬上風。”白通判如壯士斷腕般說出了他們給錢知府按上的“真實”死因。
段玉誠面色青白,邊關正亂,一介知府大人竟然死在了女人肚皮上,簡直荒唐!
第223章
趁著這個空檔, 呂典史適時遞上一份戰報:“將軍,這是益州最新的情況,請您閱覽。”
段玉誠感覺自己比吃了蒼蠅還難受, 他止了再問的心思, 快速看完手中奏報, 詢問道:“益州已被鐘將軍奪回了?之前的戰報怎么毫無體現?”
那他這一趟豈不是白來了?鐘長貴靠幾支殘兵竟然能打過西晉的一萬精兵?
這怎么可能?
“戰場之事瞬息萬變, 具體情況我等也不清楚,還是要問過鐘將軍才知曉。”白通判輕聲解釋道。
“將軍一路奔波勞苦功高,下官已命人設宴給將軍接風洗塵,還望將軍賞光。”另一邊的呂典史賠笑道。
這下沈大人能滿意了吧。
總覺得哪里不對, 段玉誠目光掃過一雙雙面色真誠的眼睛, 他沉吟片刻說:“接風宴倒不必了, 如今府衙由哪位官員統管?”
“暫由下官接管。”白通判行禮道。
“戰情不等人, 準備好二十車糧草,明日大軍開拔, 馳援益州。” 段玉誠命令道。
“將軍,這…實在是有點難辦…”白通判面色為難, “容枝府糧倉短缺,最多只能拿出三車糧食。”
“可以。”段玉誠點點頭沒再糾纏,“大家各自歸位吧,本將要休息了。”
“是, 將軍。”眾人退出大廳后, 瞧了一眼林斐濟正常的臉色才離開。
段玉誠特意派了副將找到錢知府的家眷和城中百姓核實,確如白通判所說, 錢知府死因并不光彩。
惦記邊關戰況,段玉誠暫時歇了探查的心思,帶領大軍繼續趕往益州。
沈新如今事務繁忙, 他也沒逗留,抄了近路,快馬疾馳,提前回了新城。
一連路過幾個縣城,百姓臉上毫無擔憂,生活異常安穩,農耕不絕,麥浪滾滾,與其他邊關戰時的情景全然不同,段玉誠心中困惑。
走出十里后,他下了命令:“苗副將,派五個長的親和的人去剛才那問問,主要問他們邊關戰況。”
“是,將軍。”
唯志受沈新命令遠遠墜在大軍后面,監視大軍的一舉一動,此刻一行四人正在官道旁烤饅頭,吃午飯。
金大樹手持望遠鏡,見到身穿著行伍樣式的人,立刻稟告給了唯志。
難道是被發現了!?唯志臉色不好,三兩口咽完饅頭,囑咐道:“抹除痕跡,先去密林躲一躲。”
等人離開好遠,幾人才出了密林。
就在這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炸響,“動手。”
唯志側身躲過迎面一刀,余光瞥見旁邊打斗的場景,驚怒道:“朗朗乾坤之下,為何剛見面就要打殺我們?”
翠綠的野草被馬蹄踩爛,為首之人不語,手中長刀狠狠劈了過來,大喝道:“藏頭露尾的西晉賊人,趕快受死。”
要不是亮子眼神格外好使,這么大個功績他們就錯過了。
虎口被震得發麻,唯志咬了咬牙,眼神閃過一抹狠意,不論如何,這些人必須得留在這,他吹響口哨,快速打了幾個手勢。
經過了最初的慌亂,訓練有素的沈家軍迅速扭轉戰局,即使五對四也占贏面。
這些人一招一式皆有規律,軍中好手也莫過于此,若是活捉了回去交給將軍,好生研究一番,說不得大破西晉他們得占頭功。
情況焦灼,陳世胡心中愈發焦急,果斷拿出了懷里的信號彈放了出去。
他打不過,但八千精兵能把他們碾成肉泥。
“砰。”碧藍的天空冒出濃濃白煙。
“豎子爾敢!”
唯志面色巨變,眼里閃過一絲懊惱,緊隨其后放出了手中煙花彈,一槍挑落陳世胡,把五人綁在樹干上,揚聲道:“速速離開。”
本來他們沒有殺人的想法,如今能做的就是拖延時間,好在燕陽山與新城臨近,大人調兵較為容易,唯志神色凝重,若因此事主公大計未成,他萬罪無恕。
此時大燕軍隊又往前行進了五里,段玉誠瞧見一白一彩的信號彈后,當即命令右前鋒帶三百人接應,大軍則原地扎營休息,養精蓄銳。
不一會兒,營地旁就升起了裊裊炊煙。
“大人,曲陽縣方向突現兩個信號彈,一白一彩,恐有異動。”葉超勇跟沈新稟告道。
按照大燕軍隊的腳程,這個時間也差不多到曲陽縣了,沈新在心中默默算了算。
雖然兩伙人碰上了,好在已是日落黃昏,呂小毛也該得手了。
望著立在原地靜等他命令的葉超勇,沈新開口道:“調集一千好手,本官親自與段將軍會上一會。”
“是,大人。”葉超勇大聲道。
第224章
段玉誠再次醒來已是夜幕時分, 他還在營帳之中,四肢被束縛,望著高座之上的沈新, 思緒瞬間回籠。
他腦子里最后的記憶是和副將吃飯, 吃著吃著就暈了過去。
飯菜有問題, 他南來北往多年征戰, 竟然在一個小小縣令這里栽了道了。
段玉誠面上青白一片,看著沈新的眼睛幾欲噴火,“沈縣令這是在做什么!?莫不是投靠了西晉敵軍,做了萬人不恥的叛國賊?”
“段將軍說笑了, 西晉大軍不日前已被趕出益州。”沈新居高臨下輕笑一聲, “本官今日來, 另有要事麻煩段將軍, 還望將軍配合。”
“費了這么大的力氣,沈縣令到底要做什么?”段玉誠掙扎著坐起身, 冷聲問。
“益州一役,本官手下損兵折將, 損失慘重,剛好將軍雪中送炭,可以補了空缺。”沈新看向帳外,聲音悠悠。
擁兵自重, 一個縣令還敢造反?段玉誠眼中驚疑不定, 他張了張口,好半天才出聲問:“容枝府派來押送糧草的是你的人?”
不然也不會把整支大軍全部放倒。
與聰明人打交道就是簡單, 沈新應了一聲,蹲下來直視段玉誠:“段將軍考慮的怎么樣?”
段玉誠死死瞪著沈新,咬牙切齒道:“本將絕不與逆反之賊同流合污。”
沈新拍了拍段玉誠的肩膀, 語重心長道:“這支援軍是從幾支軍隊抽調而成,軍心不齊,如今更是連一場連接袍澤情誼的戰事都未經歷過,分而化之易如反掌。”
“時間不等人,段將軍不妨再好好想想,本官先與他人談談心。”
廣西一路的指揮使凌微興醒來后,發現自己四肢被綁的困境,心中咯噔一下。
他突然想到在容枝府臨走前,多年未見的好友伍陽慶特意來找他,跟他說讓他識時務之類的話,當時他云里霧里,如今瞧見沈新這個陣仗,他全明白了。
未等沈新開口,凌微興便急急出聲道:“末將愿跟隨大人,愿為大人效犬馬之勞。”
好友與他是過命的兄弟,為人又十分聰明,伍陽慶的話他一定得聽。
更何況他雖是廣西路駐軍的頭頭,但每年的軍餉拖了又拖,到大家伙手里的連面上的一半都不到,勉強混個飽飯而已。
“伍陽慶都跟你說什么了?”沈新挑了挑眉。
“勸末將做人要識時務,別的什么也沒說。”凌微興賠笑道。
搞定了幾個將領,八千士兵也陸陸續續醒過來了,營地騷動不斷,成千的火把照耀夜空。
沈新站在中央,接受著所有士兵的注目禮。
“段將軍突發惡疾,需臥床靜養,統帥一職將由本官接任。”
現場嘩然一片,質疑、驚訝、忐忑、私語皆有,但瞧見沈新身后站在的頂頭上司,一切都化為烏有。
“本官欲意將八千軍士化整為零,分為十營八隊重新訓練,主將隊長能者居之。”
“邊關苦寒辛苦,訓練期間食宿有本官提供,表現突出者可獲得額外賞銀。”
“是。”眾士兵齊聲回,還在營帳內的段玉誠面色晦暗,眼神苦澀,這個沈縣令…真是好有段。
“朝廷撥的糧草終于到了。”接到林斐濟的急報時,沈新笑的真心實意。
將近兩萬的將士要供養訓練,每日吃的喝的用的不計其數,多少銀兩都不夠用。
好在紅薯土豆已經進入耕種,改良的水稻也在穩步進行中,海商阿巴斯被美食折服,干的勤勤懇懇,每次出海都能帶回來不少食物和珍稀種子。
工廠每日運作不停,杜浩元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又拓寬了五條商路,每次都能給沈新帶來幾萬兩銀兩。
這次更是舉家搬遷,還順路把林斐濟的家人也一起帶了過來,無涯書院也在容枝府開了分院,有了林非陌院長的加持,來往學子略已不絕。
沈新找準時機讓段玉誠寫折子,跟上京要了幾次糧草,又把士兵的實戰演練地點選擇了廣安府和平洲府,不過一月,兩府就被沈新收入囊中。
篝火通明,歡聲笑語,獎賞不斷,慶功會氣氛熱烈,后半夜才散場,四周恢復寂靜,沈新孤身一人上了高山,濁酒慢飲,遙望新城。
“黑夜賞滿月,主公好興致。”
第225章
“良辰美景, 諸君莫要辜負。”
沈新并未回頭,只揮了揮衣袖:“請坐。”
“謝主公。”蘇陽秋、夏興候和段玉誠拱手抱拳,席地而坐。
“廣安、平洲、容枝三府盡歸主公, 主公下一步有何打算?”夏興候喝了一杯酒, 問。
“廣積糧, 興基建, 積蓄實力、緩步擴張為主,在仁常、樂化等地,配合嶺南江筑造一道防線,切斷大燕未來可能的南侵路徑。”沈新伸手在空中緩緩畫了一道線。
勝卻不驕, 思慮深遠, 夏興候跟著點頭, 他出言道:
“自大燕建朝以來已經一百余年, 燕朝統治深入人心,心向燕朝之人恐數不勝數, 如今確要有一個名正言順的由頭,讓百姓信服, 主公掌事乃天命所歸。”
“祥瑞異象或天象讖語,二者取一,即可為之。”
“廣安府巷口四通八達,人多口雜, 消息傳出去也只是時間問題。”蘇陽秋飲盡杯中酒, 接著說:
“眼下最為重要的當是擴大實力,治理兩府, 清洗官員,把控驛站,廣招有志之士, 設立軍田,讓百姓歸心。”
“二位說的有理。”沈新親自給三人斟滿酒杯,敬道:“今夜不談政事,只談生活。”
“有斐濟兄代理廣安府,本官也能偷得浮生半日閑。”
“兩府初定,三位可有想做的官職?”
蘇陽秋和夏興候同時愣了一下,齊聲道:“但憑主公做主。”
“段將軍呢?”沈新笑了一下,看向一直悶頭喝酒的段玉誠,出聲問。
段玉誠誓死不從幾日后,沈新親自帶他練了五天,展示了一些隱而不見的實力,又承諾會保證他家人的安全,恩威并施,終于把人搞定了。
“末將想當大人近衛。”段玉誠悶聲道。
援軍易主,他早已是死的不能再死的死罪,還不如更近一步,以進為守,博個從龍之功。
段玉誠打仗經驗豐富,功夫也不錯,這幾場戰下來表現不俗,沈新直接應了下來:“好。”
竟然不是客套之語,夏興候輕咳一聲,手指摩擦著酒杯,心思百轉。
“閑聊天而已,不必拘束。”沈新喝完杯中酒,意有所指道。
“趙風和古宏江還有其他不從之人,大人打算如何處置?”蘇陽秋問。
趙風和古宏江兩人,一個是平洲知府,一個是廣安府順宿縣縣令,都是兢兢業業的好官,深受百姓愛戴。
不過兩人是堅定的忠君愛國者,即使被抓,性命受到威脅,也堅決不愿與沈新這個‘反賊’同流合污,口中污言穢語不斷,寧折不彎。
“一心為民的好官都留下,其他貪贓枉法的官員都革職處理,送去開荒。”沈新繼續說。
“本官不會因為區區幾句話就治罪于人。”
“主公雅量。”蘇陽秋和夏興侯齊齊贊道,抬首飲盡杯中酒。
“從明日開始放出消息,本官要廣招門客、百匠。”沈新抬手示意道,“來,喝酒。”
“本官希望所有有才之人都能發光發熱,找到愿意為之奮斗的理想和事業。”
“大人高義,下官深感敬佩。”
真會拍馬屁,段玉誠瞟了一眼蘇陽秋,心中冷笑。
“消息靈通的鄉紳豪強們早就坐不住了,托著七拐八彎的關系,拜托我跟主公帶話,說想和主公見一面。”
“想跟我說什么?”沈新笑了笑。
……
月亮孤懸,酒氣與狼嚎相伴,飄出老遠。
地盤擴張,通信愈發不便,秦寧在大軍出發前夕就從新城搬到了容枝府,昭平縣附近三縣則交由柳無信管理。
初至府城,秦寧不僅全盤接手林斐濟手中政務和工廠的建造,他手握經濟大全,如法炮制在容枝府辦了一整條娛樂美食街。
招收店員優選女子和哥兒,大力扶持女子和哥兒的地位,但此舉也引來了不少人的怨氣不滿。
這日,秦寧照常巡查商鋪,左右人群突然沖出四個雙目赤紅的男人。大喊著,舉刀朝秦寧刺去,人群被驚擾,尖叫不斷。
巡檢兵和大山反應迅速,不過片刻之間,就活捉了他們。
秦寧雷厲風行,追根溯源,狠狠懲治了幕后之人。
府城官員從最開始對沈大人夫郎的不以為意,到最后恭恭敬敬的行禮并尊稱郎君,只用了一個月的時間。
府城初定,有許多人要安撫擺平,許多事要一一查清楚,為了方便通信,沈新規劃設計路線,在三府之間修了一條三尺寬的平滑水泥路,還命人建造了聽功能性自行車,耐力和速度都比馬匹快上許多。
消息在飛速傳播,木牛流馬、蒸餾器等神奇物件逐漸現世、翻新的政策日日推行,點點綠意日漸長大,藤蔓鋪滿深褐色的土地,葉子的顏色從墨綠色轉為淡黃。
又是一個豐收年。
與此同時,遙遠的上京城。
“大哥不僅發現了鹽湖,還發現了一座至少有五十尺深的鐵礦。”燕熙川驚喜出聲,眼神激動。
“那大哥什么時候回來?”秦安安急聲問道。
“這信是八百里加急送來的,他估計還要一個多月的時間才能到上京。”燕熙川思索片刻,回道。
被秦安安和燕熙川兩人念叨的秦明燁,人已到了江南府,手上捏著紅薯干陷入沉思。
第226章
大名府一兩銀子一斤的果干在江南府竟然翻了十倍不止, 不僅僅江南府富庶,這游商也是個厲害人物。
窗外傳來隱隱約約的人群熙攘,伴著隔壁包廂麻將撞擊的清脆聲, 秦明燁對小二說:“這果干口感不錯, 打包一斤, 一會兒帶走。”
“客人好眼光。”小二點頭哈腰, 面色略顯為難,“這是南江府時下最暢銷的秋金薯,只特供咱們酒樓但數量少,每位客人限量一份。”
“那就算了。”秦明燁笑了笑, 等小二退出去后, 對立在右側的侍衛說, “去打聽打聽這東西的來歷, 還有那么多新鮮玩意都哪里來的。”
一年時間,江南府吃喝玩樂的花樣翻幾倍增長, 琉璃麻將、游戲機、機關鳥、萬花筒…
“是,公子。”
兩刻鐘后侍衛回來, 立刻稟告道:“公子,那游商名為金和財,平洲府人士,江南、蘇州、臨杭三府大半的時興商品都是由他帶過來的, 限量銷售, 一物堪稱百金,如今是當之無愧的江南第一錢簍子。”
每日都有成千上萬的真金白銀入賬, 竟然沒有一個人眼紅嫉妒,給這個金和財下絆子。
經商如此順利,沒有背景絕無可能, 但是誰呢?秦明燁輕笑一聲,“此人倒是值得一見。”
“與金和財合作的商人,還有幾個要求要遵守,最重要的就是與他合作的商人只能在本城地界里傾銷商品,不得外銷,如有違背,要按商價百倍賠償。”
“江南府商人重信,并無違約之人。”
秦明燁不置可否,“安排一下,我要親自見他一面。”
“是,公子。”侍衛抱拳道。
杜浩元,化名金和財,是沈新在在江南富庶一帶的話事人,經商相較從前更加風生水起。
秦明燁與之寒暄后,說明了自己的來意:“我想和金老板合作做生意,金老板提供商品,我負責找人把商品傾銷至上京一帶,所得利潤四六分成,互利互惠。”
金和財滿手的金寶石戒指散發刺眼的光芒,秦明燁手持茶杯眸光輕移:“金老板意下如何?”
“秦公子四,我得六?”金和財伸手比劃道。
“金老板四,我六。”秦明燁說。
“公子想法極好,不過我做的只是小本買賣,也沒有那么大的野心,現下的生意已讓我自顧不暇,實在沒有精力往北邊拓展市場,還望公子多加擔待。”
金和財臉上全是笑意,嘴里的話卻寸步不讓。
“大膽。”侍衛亮出利刃,一聲冷斥,“區區低賤商戶,也敢在我們公子面前放肆。”
又赤裸裸威脅道:“我們公子可是上京相府公子,與你談生意已是極大的臉面,金老板還是想好了再回答。”
“聽松,退下。”秦明燁輕斥一聲,“侍衛不懂事,還望金老板別放在心上。”
連他身份都沒查出來,也敢來威脅他分一杯羹?相府公子又如何?杜浩元起身拱了拱手,誠惶誠恐道:“是在下有眼不識泰山,還望秦公子海涵,不過我剛剛說的都是實話,在下只身一人,實在是忙不開身。”
“金老板說的是。”秦明燁微微一笑,“今日冒然前來叨擾了。”
“秦公子身份尊貴,能來寒舍是我之幸。”
杜浩元親自躬身把人送到門外,回身就沒了笑意,高大陸上前一步,手掌在脖子處劃了一下:“老板,要不要先下手為強?”
為了保護杜浩元的安全,沈新特意訓練了五十個好手化身鏢師,一路護送。
“暫時不要動。”杜浩元搖了搖頭,繼續開口,“準備馬車,晚上去莊府一趟。”
得找個明白人問問,這個秦公子是何來頭。
“是,老板。”鏢師回道。
廣安府。
好不容易得了一日空閑,撇下一眾人等和政事,沈新秦寧二人乘新造的船出了海。
海風輕輕拂過面頰,帶走一絲黑發,秦寧手握欄桿感嘆:“這船行進速度快卻平穩,真是難得。”
“不止這些。順風的條件下,這船最高時速可達半個時辰六十公里,而且甲板上還安裝了一個連弩機,五里之內的目標都能精準打擊。”
看到秦寧眼里的驚嘆,沈新得意一笑,“走,去試試連弩機怎么操作。”
“這是相公自己做的嗎?”秦寧靠在沈新的懷里輕聲問。
沈新“嗯”了一聲,胸膛輕輕震動,“這船的原理技術比工匠部目前掌握的高超許多,我現在還沒打算讓他們知道。”
飯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步一步辦。
秦寧并未多問,跟著沈新專心致志研究船上各個關鍵部分,兩人邊玩邊學,不知不覺間便到了目標海島。
高高矮矮的礁石像珍珠似的閃閃發光,和海浪相撞聲聲悅耳,秦寧踩在細軟的沙子感到陣陣暖意,深吸一口氣:“這里真漂亮。”
沈新應了一聲,拿出打磨了一個多月的手槍,交到秦寧手上,介紹道:“此物名為手槍,世上僅有一把,經過練習可以遠距離射擊150米以外的目標,實現精準打擊。”
手槍通體漆黑,觸手冰涼厚重,帶有鋼鐵的精致感,他的手掌剛好包裹整個槍身,秦寧小小“哇”了一聲。
沈新在遠處放好木盒跑回來,“來,我教你怎么用。”
秦寧漸漸進入狀態,半側著身體手持手槍,盯著遠處的玻璃瓶,眼睛一眨不眨,神情專注。
沈新莫名覺得干渴,他出聲道:“這里的海鮮味道一絕,我去抓些來烤著吃。”
“好。”秦寧說。
跳躍的火光下,秦寧拿著鮑魚吸了一口溫熱的湯汁,聲音含糊道:“這個時間,大捷的戰報快送到上京城了吧。”
秋收之前,沈新就讓段玉誠寫了大勝的戰報,上面還著重強調有西晉王子做戰俘,八百里加急送回了上京。
等安景帝下令大軍班師回朝后,沈新跟著也不會突兀,順利的話,不費吹灰之力便能成事。
“差不多了。”沈新給架子上的烤魚翻了個面,“到時柳侯爺會想法子把消息送出上京城,溫大會在文華府接應。”
各地安插的人手也該發揮應有的作用了。
“相公,我想有個我們的孩子。”秦寧靠在沈新的肩膀上,輕聲道。
如今他們掌管三府,醫術高超的大夫數不勝數,只要他和相公好好調養,生個孩子想必不是難事。
阿谷和羅二成親不過一月,就有了身孕,而他和相公已經成親三年多了,卻一個孩子都沒有。
雖說有兩個弟弟圍繞膝下,但沈瑾和沈瑜讀書、練武已經占據了絕大多數的時間,如今愈發刻苦,只有一日三餐才有片刻的相處時間。
他喜歡沈新,還想養一個流著他和相公共同血脈的孩子,若是娃娃能長的像相公就更好了…
大夫醫術的飛速進步沈新都看在眼里,他沒看見秦寧的走神,承諾道:“等我從京城回來,咱們就生。”
“真的?”秦寧眼中全是驚喜和期盼,他以為相公還會推脫過去。
“真的,君子一諾。”沈新攬著秦寧的腰身,嗅著淡淡的果香,心思百轉。
是不是過去的自己太武斷了,讓阿寧苦苦盼了這么長時間,說不得還在暗自傷神…實在是他的錯誤。
得盡快把事情了結了,這一年家里人都太辛苦了些,沈新暗自思索著。
“相公?”
“嗯?”
“海面真美。”
“是啊,還有…”
……
有誓死抵抗者,自然有想扶搖而上者,每府的豪強不管是否心甘情愿,送上的都是真金白銀。
這筆銀子,沈新全部投到了民生之中,建造農具、修繕官路、挖渠引水,他在百姓中的聲譽也是一升再升。
沒等來上京城的旨意,沈新等來了匆匆回城的杜浩元火急火燎的找上了門。
“主公,燕景帝已經做了決定讓段玉誠班師回朝,朝中大臣在還為派什么人來邊關吵了好幾天,旨意估計還要十幾天才能送到容枝府。”
“坐下說。”沈新眼神示意道。
杜浩元含糊了一下,繼續說:“還有一事,我綁了一個相府的公子回來,此人名為秦明燁。”
“怎么回事?”沈新挑了挑眉問。
“我在江南府的時候,這個人就一直糾纏要白搶主公的生意。”
“后來我得了消息,急急忙忙往回趕,卻發現這個秦明燁派了人一直跟在咱們后面。”
“我怕他壞事又怕做了他有麻煩,實在沒法子了,就只能把人統統綁回來交由主公處理。”
“沒想到堂堂相府繼承人對做生意也敢興趣。”沈新嗤笑一聲。
“主公認識秦明燁?”杜浩元試探性問。
“老相識了。”沈新未多解釋轉而說道,“把人帶來,其余事你不用管了,好好休息吧。”
“是,主公。”
“那五十人休整一日,明日來我這報到。”
五十個人里,沒有一個人發現被跟蹤、被監視,教的東西忘的一干二凈,看來得回爐重造幾遍才能有正確的認識。
杜浩元哈欠打到一半硬生生收了回去,“主公,不是他們沒發現,實在是……”
剩下的話在沈新暗沉沉的眼神里全都收了回去。
他盡力了。
杜浩元狗腿子似的笑了笑,“那我先走了,主公忙著…”
見到沈新第一眼,秦明燁瞳孔猛地一縮,他脫口而出道:“竟然是你——”
“好久不見。”沈新笑了一下,“為了黃白之物,秦公子竟做了藏頭露尾的宵小之人,這著實讓沈某大吃一驚。”
沈新這張嘴還是這么厲害,果然不是世家大族里長大的子弟,無論是言行還是涵養都差了點。
秦明燁坐直了上身,微不可查的扭了扭被綁緊的手腕,輕呼一口氣解釋道:
“原來那是沈大人的生意,想必是家中下人過于緊張銀錢,誤綁了我。”
“君子不奪人所愛,何況你我還有姻親,誤會一場說清楚就好,還望沈大人松綁,此事再無第四人知曉。”
“你果然還是那么喜歡自說自話。”沈新扯著秦明燁的下顎把人薅了過來,神情陰冷。
“本官不放,你奈我何?”
第227章
身為阿寧的血親大哥, 對阿寧的求救視而不見,寧愿接回一個蠢笨如豬的假貨草草了事,心腸何其冷硬, 若是他沒來, 阿寧的命債上他就有不可磨滅的一筆。
一想到阿寧從前受到的苦楚, 沈新心中生恨, 手上愈發用力。
“放…放開。”秦明燁整張臉被憋的通紅,不斷掙扎,語氣艱難的往外吐著字。
“大人。”阿南站在門外稟告,“郎君差人來問, 晚飯已經準備好了, 大人何時回去?”
“馬上忙完了, 一刻鐘內必到。”沈新松了手, 回復道。
既已到了這,想走是不能夠了, 大燕三十六府,就算秦府發現異常, 人海茫茫,找到人還要費好一番功夫。
“是,大人。”門外傳來兩道應聲。
“玉誠,把秦公子送到城外東黃莊開荒種田, 讓方二高替我好好招待。”
東黃莊在西郊, 方二高是莊頭,那有一處用來種棉花的千畝紅壤田, 如今正值采摘的季節。
活干的多了,人就沒時間思考了,渾渾噩噩到泯然眾人, 不過是時間問題。
“是,大人。”段玉誠拖死狗似的把人拖出門外,一板一眼執行沈新的命令。
“段將軍…”秦明燁心中掀起如何滔天巨浪,表情像打翻了調色盤一樣好看,思緒萬千,種種疑問在腦海里閃過。
沈新一個寒門子弟、小小縣令,哪里找來這么多手藝高超的匠人、鏢師、商人可供驅使?竟然驅使當朝二品大將段玉誠做門下小弟?又為何…
收拾了舊人,沈新神清氣爽回了內院。
“大哥,看招。”沈瑜一個猛子沖過來,瓶口大的拳頭直沖沈新胸腹。
沈新拎起沈瑜的后衣領,躲開沈瑾暗暗伸過來的腳,輕哼一聲,把沈瑜放在木椅上,夸了一句。
“不錯,出拳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了點。”
“吃飯。”沈新直接坐在了秦寧旁邊。
“再接再厲。”秦寧給沈瑾沈瑜一人夾了一筷子菠菜,安慰道。
相公可是說了,若是誰能讓他著了道,就答應誰一個要求,這幾日沈瑾和沈瑜可不是鉚足了勁想法子。
算是沈新新開發出來的益智鍛煉項目,阿寧看著也能開心點。
“阿寧,秦明燁從江南府跟蹤杜浩元,杜浩元把人綁了回來,我怕他有所察覺,把他送去東黃莊干農活了。”
沈新夾了一筷子蔥爆雞蛋,把剛才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秦明燁在蘄州任期至少三年,如今不到兩年,他就要重新調回上京了嗎?”秦寧想了一下,提出疑問。
沈新頓了一下,點點頭:“確實,明天找人問問怎么回事。”
“哥哥,大哥,一會兒咱們來幾局狼人殺吧。”沈瑾見兩人聊完正事,躍躍欲試道。
他又從夫子那里新學了兩招,想劃劃道。
“好。”沈新和秦寧對視一眼,笑著回道。
這邊歡聲笑語、溫馨一片之時,秦明燁也被帶到了東黃莊。
這一路他也夠理清思緒、整理好心情了,被農戶呵斥時,表情也算平靜。
他離開江南府前,已經送了信去上京,這一路也留有記號,等父親發現問題后,自然會派人把他救回去。
他只要沉下心來暗中蟄伏,慢慢等下去,總有來日,到時再一一清算。
秦明燁躺在鋪滿稻草的土床上,逼著自己忽視周圍的臟亂環境,深吸一口氣,閉眼緩緩睡去。
沈新可不知道秦明燁心存的美好幻想,此刻他正和府中一眾官員商議軍隊出行之事。
圣旨八百里加急已經到了興仁府,距離容枝府只剩不到十日的路程,等安排好三府之事,沈新也得趕回昭平縣。
“各處清點的如何了”
“稟主公,糧食、兵器、軍需用品都已按數量準備妥當。”
“目前軍中存儲糧食百萬擔以上,已有五萬擔糧草整裝完畢,容枝府一萬、廣安府和平洲府各有兩萬,菜干、肉干、果干全都有。”馮七起身稟告道。
“已準備好的軍需有:近戰兵器長矛、短刀各制萬件,弓弩三千張,箭矢三十萬支,甲胄萬件、盾牌三千張……”
此次北上最多能帶一萬精兵,第一批軍需倒是夠了。
“不錯。”沈新應了一聲,叮囑道,“將士在外打仗流血拼命,絕不能讓他們有后顧之憂,各色裝備一定要準備齊全。”
“是,大人。”分管軍需的主管們齊齊應聲。
開完例會,沈新又召集了幾位軍事幕僚,帶兵將軍一起討論北上路線,以及他走之后的作戰路線。
“主公,下臣以為此一去當從容枝府出發,過平洲府、興仁府、江陵府、唐陽府、嘉陵府、文華府六府,最后抵達上京城。”蘇陽秋率先開口。
“興仁府、江陵府、唐陽府、嘉陵府四府兵力薄弱,援軍離得也遠,到時就算有人通風報信,于大局也無傷大雅。”
在場之人細細思索,夏興候又問:“主公此行打算花多長時間?”
“三個月內必達上京。”沈新沉聲回,“這條路線時間正好。”
“等大軍開拔三日后,鄒高義、馮七與明長各自率領三千人馬出發,伺機奪取樂平府、崇慶府、永濟府,與唐陽府、嘉陵府成縱橫聯合之勢,構造防線,守望相助。”
沈新拿著兵旗,一個又一個放在指定位置,連成直線。
“樂平府占據黃伏河這道天險,又距河東路只有一日路程,河東路駐軍兩萬,易守難攻,我軍也不曾有水上作戰經驗,此戰難打。”莊開濟出言。
“這倒不怕。”明長出聲解釋,“軍中有水上演戲經驗,還有新戰艦相助,此戰定能大勝。”
“占領近十座府城,治理守城之人至少要五十人,諸君有何推薦?”秦寧出聲問。
……
細細推敲每一條路線,反復推理每一種可能發生的情況,直至月亮高懸,雙眼通紅,神色興奮,在沈新多番催促下眾人才紛紛離開。
夜深人靜,沈新和秦寧做完運動說著小話。
“瞧著他們比我們還要興奮。”沈新感嘆道。
“雖說下定了決心跟咱們起事,但一個不小心就是抄家滅九族的大罪,精神緊張自然希望早日功成。”秦寧輕聲回道。
沈新“嗯”了一聲,拍著秦寧的后背,陷入夢鄉。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這日,朝廷的特使終于到了,段玉誠也換上了往日的將軍甲胄,滿臉正氣。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三軍統帥段玉誠,以少勝多大破西晉,斬將獲俘,開拓疆土,居功甚偉,封為一等忠勇侯,特遣御史大夫監軍,即日率領大軍班師回朝,欽此。”
“臣,段玉誠遵旨。”
計特使說了一籮筐的好話夸贊段玉誠,收了話頭后,看向站在后側的鐘長貴,冷哼一聲,“段將軍,快把此等無能之人拿下,帶回去交由陛下定奪。”
第228章
“鐘將軍也是受人蒙蔽, 這些日子他戰戰身先士卒、整肅邊城,以期將功折罪。”段玉誠把人迎回帳內,客客氣氣道, “叛逃的副將松權霄也已擒獲, 于月前城門問斬以平民情。”
“還望計特使容情, 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
計春玉對炙手可熱的大將軍親自開口, 這幾分顏面還是要給的,計春玉笑了笑:“一路走來城中百姓生活安穩,秩序井然,想來也是鐘將軍盡心之故, 就先依段將軍所言。”
“謝兩位大人。”鐘長貴連忙抱拳道謝。
“這是陛下新任命的益州指揮使盛萬淼。”計春玉介紹著他落后他半個身位的男人, 命令道, “鐘將軍全力配合交接益州印信。”
“一切都要仰仗鐘將軍了。”盛萬淼面含微笑。
“特使放心, 盛大人放心。”鐘長貴行禮道。
他一定糊弄的明明白白。
段玉誠叫來兩名親衛,眼含歉意道:“十日后啟程回京, 在這之前本將需得把防線重新部署調整,計特使有什么事吩咐習大習二二人即可。”
西晉早就被打怕了, 王子被抓連個屁都不敢放,在伯柚城里龜縮不出,這只是借口而已。
“段將軍思慮周全,我等卻之不恭了。”特使一行六人齊齊拱手行禮。
“對了, 時間緊任務重, 軍中之人不善于撰寫文書,后續還要計特使等人幫忙處理, 還望計特使答應。”段玉誠眼神格外誠懇。
“將軍放心,分內之事,我等義不容辭。”計特使一口答應下來, 心中不以為然。
傷亡撫恤、軍功核驗、安排戰俘,除了抵達益州的第一天,計特使幾人一直在不斷整理記錄相關文件,連房門都沒出去過,手指發抖,眼睛紅腫,累的昏天黑地。
如今計春玉一見段玉誠的臉,就心肝發顫,屋內氣氛凝重,眼神如芒刺背,他強擠出一抹笑,上前問:“段將軍,剩下的文書已經處理好了。”
“諸位辛苦了。”段玉誠笑了笑,“大軍已做好準備,明日即刻啟程出發,大家也收整行囊吧。”
主公真真算無遺策,時間把控的剛剛好。
“好好好…”計春玉眼神重新散發光亮,當即趕客,“我等就不送段將軍了。”
……
八面五色幡旗迎風開路,長而蜿蜒的大軍啟程遠航,地面恢復平靜,細雨朦朧,秦寧站在城樓之上眺望遠方。
“大勢初成,狼煙將起。”寒意陣陣,林斐濟站在另一只傘下勸著,“郎君當以身體為先。”
“走吧。”秦寧回頭朝他笑了一下,“新做了翡翠阿膠糕,回去讓人給你送去幾盒,每日一塊,補氣養血。”
“謝謝郎君看顧。”林斐濟笑了一下。
“紫珠。”秦寧吩咐道,“召集眾位官員,兩刻鐘后在大廳開會。”
棋局已開,眾生也該歸位了。
“是,郎君。”
……
夕陽日落,興仁府外五十里,大軍安營扎寨,炊煙燃起,飯香四溢。
“軍中伙食比本官想象中的要好上許多。”
“陛下慧眼如炬,段將軍治軍有方,可成一段君臣佳話。”
六位特使聚在一個帳內吃飯聊天,計特使手上一頓,面色尋常,慢慢飲完肉湯,時不時附和兩句。
沈新做了簡單易容,如今化身為段玉誠的一名親衛,他看向段玉誠問:“人派出去了嗎?”
“主公放心。”段玉誠接話。
“出了咱們的地界,萬事要更加小心謹慎。”沈新叮囑道,“那幾個特使也得看牢了。”
“主公放心。”段玉誠承諾,“習大習二密切監視著他們。”
“噠。”
“噠。”
“噠。”
數百騎軍士暢通無阻到了府衙門口,明長亮出身份腰牌,“段將軍有要事找古知府商議,速速通傳。”
“將軍匆匆趕來,段將軍有何吩咐?”知府心中詫異。
“還請大人屏退左右。”明長用眼神示意道。
屋內只剩二人,古知府關切問道:“說吧,怎么了?”
“興仁府易主。”長刀上的湛白一閃而過,明長低聲威脅,“還請大人配合。”
槐縣縣衙。
“花朝,沈兄真是…膽大包天,竟然瞄上九五至尊的位子,還讓我暫管興仁府。”楊竹青神情憂憂,輕嘆一口氣。
“改朝換代,說的容易,稍有不慎,沈兄在史書上就會遺臭萬年啊。”
“那夫君答不答應?”夫君話是越來越多了,趙花朝悄悄翻了個白眼,直接問道。
沈新一家雖遠在昭平,但通了商路后,兩家來往密切,他們可是得了不少便利,槐縣都沒了以前那個窮樣。
知道楊竹青是主公好友,大廳之上,俞元白格外客氣,他抱拳行禮,聲如洪鐘:“敢問大人考慮的如何了?”
“此事,我應了。”楊竹青回答的言簡意賅。
槐縣先交由縣丞管理,等他在府城站穩腳跟,再行派遣。
“事不宜遲,請大人收整行裝,半個時辰后快馬出發。”俞元白眼中欣喜一閃而過,承諾道,“大人放心,家中親眷會有專人護送到興仁府。”
“沈大人辦事,本官放心。”楊竹青回道。
兩人說話之時,護衛進來稟告:“大人,這是郎君交給您的包袱,郎君祝您一路順風。”
楊竹青:“……”
“趙郎君高義,在下佩服。”俞元白拍了個馬屁。
有了兒子,他在夫郎心中的位置大大下降,楊竹青扯了扯嘴角,掩蓋心中酸楚:“走吧。”
各處進展順利,轉眼之間,大軍行進至嘉陵府。
營帳之內,計特使攥著來人衣袖,用氣音又問了一遍:“你說什么!?”
“大人,唐陽府閉城一日后,巡檢兵全都換成了生面孔,出入城門之人都要經過嚴格盤查,小人費了好大力氣才知曉緣由,說是知府忽然得了重病不治身亡。”
自從察覺飯食豐盛有異后,計特使就格外留意軍中動向。
讓人驚駭的是,每每夜間,都有軍士騎馬離開大軍,就好似有什么任務要執行。
計春玉發現后,仔細籌謀后尋到機會派了心腹沿來路探查,沒想到竟得到這樣的結果。
唐陽知府他前兩日剛見過,氣色紅潤絕不是命不久矣之人。
謀逆,段玉誠竟敢謀逆…
見計特使久久未言,尚淵賭咒發誓道:“大人,小人敢以性命擔保,小人所言句句為真。”
一萬大軍,一萬大軍…計特使錘了幾下手心,深吸一口氣,回到案邊,拿起紙筆,筆走游龍寫了兩封信。
分別遞給左右的尚淵和長福,低聲叮囑:“等入了夜,尚淵你帶著本官印信快馬加鞭去河東路求援,讓他們在設法在文華府埋伏阻攔。”
“長福你繼續往北走去上京城,一路不得耽擱。”
“大人,您雖為特使,但私自調兵遣將可是大罪!”尚淵心中著急,聲音放大了些。
“低聲些。情況緊急,顧不得那么多了。”計特使沉聲道。
“本官乃至萬萬百姓的生死存亡全系在你二人身上,此去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大人放心。”尚淵和長福齊齊拱手行禮承諾。
第229章
“主公, 現下如何?”聽完刁大的匯報,段玉誠一臉擔憂地看向沈新問。
計春玉擔任正四品國信使多年,手腕謀略皆為上乘, 還可越級調動軍隊, 實乃天子近臣。
沈新思索了一下, 回道:“立刻派兩對人前去伏殺, 軍中一切如常即可。”
他隔空在堪輿圖上畫了一條折線,“從這到河東路、再從河東路到文華府,路上就要花費至少大半個月的功夫,這位計特使手段再高也無從對峙, 此舉不過以卵擊石, 不足為慮。”
“主公說的不錯。”莊開濟肯定道。
“那末將現在就去辦。”段玉誠抱拳領命, 轉身離開營帳。
“興林府傳消息來了嗎?”沈新看向身旁之人問。
“還未。”莊開濟搖了搖頭, “山路難行,信件遲緩也是有可能的, 但為了以防萬一,下臣已讓人前去接應了。”
穩妥起見, 沈新想了想,回到桌前寫了一封信遞給莊開濟,“你找個可信之人把這封信親自交給柳侯爺。”
“是,主公。”莊開濟拱手行禮。
“好。”沈新點頭, “辛苦你了。”
人手吃緊, 此行他只帶了莊開濟一人,平日怕計特使看出端倪, 在外全靠莊開濟一人周全。
“為主公謀事,乃下臣此生之幸。”莊開濟拱手行禮,神色誠懇。
沈新神情感慨:“有你輔佐, 也是本官平生之幸。”
這一邊的君臣忙著維護情誼,另一邊的秦寧卻有些焦頭爛額。
一張張捷報從各地傳至平川府,他本就忙得不可開交,政務嚴重積壓,每日坐在書房五六個時辰。
如今好不容易有時間來鋪子休息片刻,還來了個腦殘人士說些驢唇不對馬嘴的話。
“郎君身負天命之才,為何要低人一等替他人籌謀,不若手掌大權,獨享那至尊之位,何其快哉?” 徐樂山手中白玉色的折扇輕輕晃動,一舉一動間蘅芙香氣幽幽閃過。
這就是話本子里說的小白臉吧,長的竟還不如相公百分之一好看,也出來賣弄,秦寧的眸光似乎有一瞬間落在了徐樂山身上。
徐樂山下意識挺起胸膛,微微側首,露出一抹迷人的微笑:“不知郎君意下如何?”
秦寧輕輕撇了紫珠一眼,紫珠意會冷聲道:“伏飛,快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奸細抓起來。”
“唔——”徐樂山顧不得維持表情,眼里全是不可置信,卻被伏飛捂住了嘴巴,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細細拷問。”秦寧把茶杯放在桌上,“務必讓他把話吐干凈了。”
這點子功夫連主公萬分之一都趕不上,也敢出來現眼,伏飛心中冷嗤一聲,恭敬道:“是,郎君。”
相公剛走不過兩個多月,就有人不安分了,還用這么拙劣的法子,這背后之人想必也不夠聰明。
秦寧心中冷笑,突然他眸光微動:“東黃莊里的人怎么樣了?”
“回郎君,那個男人如今又黑又瘦,和其他莊稼漢沒甚分別。”紫珠哼了一聲。
天高皇帝遠,秦明燁若真有這樣的勢力早逃出生天了,秦寧命令道:“回府。”
“是,郎君。”
大軍如常行至江陵府,一路上計春玉行事與以往相同。
段玉誠緩緩松了一口氣,他的血親都在上京城,一點意外就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結果,所以一路上一丁點都不敢馬虎,好在并無意外。
“江陵府的魚糕可是一絕,段將軍可有興趣試一試?”計特使站在段玉誠旁邊,笑問。
“正是,計特使果然見多識廣。”
江陵知府馬東周跟著笑道,“新曹門街上有家百年老店,做出來魚糕如瓊玉,入口即化。”
段玉誠不露痕跡地看了計特使一樣,應了下來。
三層小樓,飛檐翹角青磚瓦,朱漆雕欄,馬東周伸手示意道:“段將軍、計特使,請。”
計春玉在官場上浸淫多年,自然不可能全然指望兩個送信的下人,畢竟一路上不確定性太多了。
好在他與巡檢司陸正清相交多年,也知道一些巡檢司的秘辛和手段。
比如巡檢司在上京附近府城都安插了不少暗探,如遇萬分火急之事還有渠道可直入上京,今日也算派上了用場。
在飯間,他如愿把信交給了巡檢司暗探。
那人如計春玉所料,片刻不敢耽誤,立即出了城,往下一個暗探駐扎點。
京城。
“此行恐生變故,懇請柳侯爺攜親眷帶著臨川先生離開上京,趕赴平洲府。”
薄薄的一張紙猶如千斤之重,空無一人的書房,柳侯爺猶如雕塑一般久久未動,突然他出聲道:“備車,本侯要去東南齋。”
“是,侯爺。”管家回聲。
“柳侯爺突然讓我離京,卻無緣由。”臨川先生喝了一口奶茶,“老夫可不想做個糊涂鬼。”
“沈新忽得重病,恐怕是不成了。”柳侯爺沉默半響,輕聲道,“是無信親自傳的信。”
“什么!?”臨川先生“刷”的一下坐了起來。
“沈新說,他希望死之前能見恩師一面,一了此生心愿。”柳飛虎下了一劑猛藥。
天妒英才啊,天妒英才啊,這可是他此生最得意的弟子,竟然比他一個老頭子走的還早,臨川先生眼眶微濕,聲音沉重道:“老夫去。”
“這就走吧。”柳飛虎站了起來,“一應行李本侯已準備好了,即刻就可以啟程。”
“這么快?”臨川先生擦了擦眼角,聲音驚訝。
“時間不等人。”
柳飛虎站在山腳,聲音沉沉,“還望臨川先生見到無信,多加看顧。”
說完,他深深彎腰一拜。
“侯爺放心。”臨川先生面色恢復沉靜,鄭重承諾道。
“祖父放心,我一定好好保護臨川先生。”女孩的聲音清脆,圓潤的嬰兒肥不斷顫動。
“走吧。”
馬車逐漸走遠,柳飛虎目光悠遠,嘴角輕輕扯了一下。
無信,這是父親唯一能為你做的了。
第230章
大軍行進多日, 訓練不免懈怠,沈新沒進江陵府,而是組織了一場軍事演練, 把大軍分為兩隊對戰, 直至第二天幾人才會面。
“此行如何?”沈新問。
“一切順利。”莊開濟和段玉誠齊聲回復。
計春玉這么老實?沈新的眉毛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 “計春玉都做了什么?”
“也沒什么特別的, 我們一起去了一家百年老店吃了頓飯。”
“對了,是計春玉跟店家小二點的菜。”
“小二長什么樣子?”沈新問。
“和普通小二并無分別,五官沒有什么特點。”段玉誠想了想回。
“難道店小二是巡檢司暗探,計春玉的目的就是為了和他接頭傳遞消息?”莊開濟心思百轉, 面色一變。
“很大可能。”沈新走到堪輿圖前, 應聲回復。
越接近上京城, 皇權對地方的掌控力越強, 暗探行走渠道更為隱秘,這個時間探子早就跑的無影無蹤了, 如今也只能轉變策略了。
為什么他要答應計老賊,一時之間段玉誠悔恨交加, 手指隨情緒不斷顫動,他恨聲道:“主公,末將這就去宰了計老賊,省得他再出幺蛾子。”
“不急于一時。”沈新抬手制止, “眼下最重要的是撬開他的嘴, 得知道他往上京傳了什么消息。”
“此事就交給末將辦吧。”段玉誠眼中陰狠一閃而過。
“把人帶過來。”沈新搖頭,“我親自問。”
“是, 主公。”段玉誠愣了一下,把狐疑吞回了肚子里。
沒想到他暴露的這么快,計春玉看見沈新的臉瞳孔猛然一縮, “竟然是你!?”
上京城家喻戶曉的登科狀元。
“看來計特使認識我,熟人更好辦事。”沈新勾了勾唇,“我有幾句話想問,還望計特使配合。”
……
主公還會刑訊審問?真是開了眼了,莊開濟收回眼底的震撼,認認真真聽計春玉斷斷續續的氣音。
得到了想要的消息,沈新瞥了一眼癱在地上半死不活的計春玉,慢條斯理的凈了手,吩咐段玉誠:“讓人帶下去,好吃好喝養著。”
說不得以后還有用到的機會。
“是,主公。”
捋清思路后,沈新指向輿圖說:“大軍行進的路線要重新設計,先把這個定了。”
好在樂平府已收入囊中。
“是,主公。”看著沈新平靜無波的臉,段玉誠慢慢平靜下來,沉思對策。
“消息從江陵府傳到上京城最多只要五天,朝廷做出反應向各地發布征繳檄文,調集大軍至少要三天時間。”莊開濟跟著說。
“八天時間,按照大軍行進的速度,能趕到山銅嶺附近。”
段玉誠不假思索道:“山銅嶺位于文華府與江陵府中間,山體雄奇植物繁茂,那還有一條京華大運河的分支溪流,可供大軍使用。”
“不。”沈新手指點了點堪輿圖上文華府的位置,“我們加快行軍速度,一鼓作氣拿下文華府。”
“燕景帝惜命的很,三萬禁軍不會離開上京城,距離我們最近的只有京開路的駐屯軍,在籍人數十萬,一時半刻能調動的不會超過五萬。”
“文華府北靠京華大運河,易守難攻,此戰能打。”段玉誠想了片刻,肯定道。
“如此一來,大半個大燕都歸主公所有,即使地方駐軍應了朝廷征繳檄文,也不敢妄動。”莊開濟眼神微亮。
“不錯,實力越強,燕景帝越忌憚,不敢冒然對你們的親人動手。”沈新說。
暴露的不光是段玉誠,還有那抽調的四千精兵,他得想個法子把這些人的血親盡可能保住。
“主公大恩,末將無以為報,愿效前驅,肝腦涂地。”段玉誠心感動道。
沈新拍了拍他的肩膀,對莊開濟道:“立即給各府城主事之人去信,通知他們計劃暴露,此行有變,盡快收攏地方軍,再讓明長加急送來兩艘戰艦。”
“通知下去,全軍收整行囊,一個時辰后全軍開拔。”
“是,主公。”莊開濟和段玉誠齊齊行禮,匆匆出了營帳。
京城巡檢司。
“大人,江陵府密探送來一封重要密信,是計特使所寫,請您閱覽。”
計春玉去接段玉誠班師回朝,能有什么事?信紙還用的金漆封蠟,陸正清心中一跳,沉聲道:“拿來。”
【段玉誠謀逆,已另擇他主,唐陽府、興仁府、平洲府等地均已失守,雖已命人去往河東路求援,但日前大軍已行至江陵府,情況萬分危急,還請陸兄盡快稟告圣上裁決。】
“速速準備官服,我要進宮面圣。”陸正清又驚又怒,折好密信,即刻去了皇城,遞了腰牌等待召見。
安靜的延和殿突然傳來一聲暴怒。
“豎子…竟敢!?”
站在堂前的肱骨之臣當即跪地,冰涼席卷全身,他們齊聲道:“陛下息怒啊。”
燕景帝坐在龍椅上猛烈咳嗽幾聲,胸膛來回起伏,面上驚怒交加,養氣功夫全然不在,他不耐煩道:“于指揮,上四軍的閻許怎么還沒來?”
于和敬,殿前指揮使,統管皇城守衛,他單膝跪下解釋道:“閻將軍身在郊外,快馬疾馳也要兩刻鐘后才能到。”
“廢物。”燕景帝罵了一句。
柳飛虎跪在地上,急的心突突直跳,他靈光一現,大聲道:“陛下,逆賊狼子野心,人人得而誅之,臣斗膽請領帶兵鎮壓,誅殺逆賊,以正圣上之威,還大燕百姓一片安寧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