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您救救我吧，我那可憐的孫子，已經幾天沒有吃到熱乎的飯了，您好人有好報，給我們一塊饃也行……”

    佝僂著腰身，老婦人用路邊撿到的死人衣裳做成簡易的包裹，裹著那個臉色鐵青進氣少出氣更少的小嬰，她無力的伸著手，向眼前站著的男人發出苦苦的哀求。

    冷風呼嘯之中，天地沒有明顯的邊界線，風暴卷過來，卷起地面，如堅硬石子般動的，硬邦邦的雪花。

    吹在他黑色的斗篷外打出一片雪漬。

    他的面容藏在面具后，藏在兜帽里，只剩一雙春水盈盈的眼神無限悲涼，無限悲傷，望著眼前這慘絕人寰的一幕。

    眼前這人間地獄般的痛苦哀嚎，怎能不讓他肝腸寸斷，想了想他摸向腰間的錦囊，老婦人的眼神中迸發出強烈的光芒，死死盯著那只手。

    修長如玉的手緩緩摸到錦囊邊緣，似乎里面鼓鼓囔囔的玉石和金銀已經發出歡悅的響聲，老婦人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默默抓緊手邊的石頭。

    他的手，卻在錦囊邊緣停了下來，慢慢攥緊，收了回去。

    隨后他從背著的包裹里，掏出兩塊餅來，低身遞給老婦人，語氣溫柔：

    “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今天并沒有風雪，可你在這風口處乞討，天寒地凍會把孩子凍壞，前面幾十里路就有城鎮，你吃飽了以后我可以帶你過去。”

    老婦人唯唯諾諾低著頭接過餅也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往嘴里塞，此時包裹里的小孩發出微弱的哭聲，可老婦人看都沒看，兩塊餅風卷殘云一般全部吃光了。

    他不能在這停留太久，在外面走久了會讓他有不安全的感覺，生怕自己的異樣被人發現，等著老婦人吃完東西，雖然心里面對于小孩一點東西沒吃，有些想法也不好多說，畢竟他也沒有糧食了。

    吃過東西，老婦人明顯有了力氣，掙扎著站起身來。

    他想上前幫忙，卻被老婦人給推開：

    “娃兒太小，認生。”

    一老一少便在這被風卷起的雪沫子之中，慢慢向前走。

    這條路往前面走一共有四五個彎路，轉過之后走過一條冰封的河流，便到了最近的一座城鎮。

    而此時他們正在狹窄的山路上。

    老婦人腳下明顯利索許多，甚至與她看起來的樣子都不太相符。

    求生的本能總能讓人迸發出格外充沛的力量，他這樣想。

    只要轉過最后一個彎路，前面便是河流，穿過了凍河就能到城里了。

    他走在后面一方面是擔心老人家體力不支，而另外一方面也是為了安全著想，現在世道太亂，即便是人們之中，也多發生打劫和搶掠的事情。

    也不知道又會有多少怨氣產生，也不知他如今還會不會因為怨氣太多被反噬……

    每次想到這個男人，他心里總是百感交集，似乎是甜蜜似乎又是悲傷的。

    老婦人的身影從彎路處消失，他自嘲一下自己，竟然走神到這個地步，追不上一個，普通人想到這兒，他加快腳步也想轉過去，可剛到彎路旁邊，就聽見旁邊山壁傳來轟隆響聲，倉促抬頭，他卻只看見老婦充滿怨恨和惡毒的面龐在上面一閃而過，隨后被凍裂的石頭夾雜著大量的冰塊雷霆萬軍向他砸了過來！

    山谷里爆發出驚雷一般的響聲，隨后升騰起大量的灰色雪霧！

    老婦人死死捏著懷里的孩子，孩子本來就臉色鐵青，此時更是直接被她一把捏碎了脖子！

    “不知好歹，明明可以破財免災，可你太貪了，不肯分出些錢財來保命，就只能死在這山谷里！”

    他那腰間錦囊里少說，也有上百兩銀子，最后卻只給自己兩塊餅，老婦人看著眼前的慘狀，毫無一絲憐憫之意，反而不停咒罵：

    “該殺的全都該死，分出點錢來，就要了你們有錢人的命，那我就連你的命和你的錢一起要了！”

    她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小的笛子，笛子非常小，大概也就成年人的中指那么長，但格外光滑，而且仔細看這竟然是一截骨頭做成的，笛子兩端鑲著金子做成的裝飾物看起來格外詭異，是一只不知名動物的頭顱和尾巴造型。

    隨著悠悠吹響笛聲，那余震不斷的山谷里，慢慢有另外一種聲音，把這坍塌聲掩蓋，那是無數爬行動物爬過的聲音，隨著老婦人的召喚，一些渾身灰不溜秋但又閃著冷冽寒光的動物，從山石縫隙中爬了出來。

    它們飛速爬到已經坍塌的落石上方，交頭接耳，嘰嘰喳喳，老婦人的咒罵聲，慢慢壓過這些小畜生的交談：

    “找給我找，把這個家伙的皮肉骨血，還有他身上所有值錢的全找出來，今天晚上你們就有好吃的了！”

    此時再看，那山壁處原本就沒有彎路，這幾個彎路明明是用這些動物強行粘合起來的，這些碎石和冰塊就是用來干這個的！

    動物們抓東西的聲音格外刺耳，老婦人皺著眉，伸手捂住耳朵，側過身去。

    卻只聽見一聲比剛剛坍塌更大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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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猛回頭，灰煙四起之中，慢慢走出一個人來。

    他的斗篷已經破損，如今更像是勉強掛在身上的破布，面具也被砸掉了。

    只剩下他嫡仙一般的絕世容貌與身上那處處看似祥瑞組合在一起，卻又格外滲人的異狀！

    “你，你不是人，你是妖怪！”

    冥夜愣了一下，慢慢的從嘴角處蕩漾出笑容來，笑容一點點擴散，直到最后他笑出聲：

    “究竟我是妖怪？還是，你是妖怪？”

    他閉眼，一滴晶瑩的淚珠落了下來。

    身上的痛遠不及心里的痛，這世間已經爛成如此模樣，他該從哪里開始拯救呢？

    老婦人驚慌向后退著，卻仍舊死死抓著手里的骨笛。

    “交出來吧，還這可憐孩子自由，一個剛剛滿月的孩子，被你生生剔除腿骨，做成這可惡的妖笛大概有多痛，而你骯臟不堪的靈魂，也該下去聽聽，他無辜又凄慘的哭聲。”

    他抬手就是一團淡藍色的云煙，云煙仿若無物，輕輕飄過來的時候，不會讓人感覺到任何的危險，老婦人大叫一聲，轉頭要跑，卻隨即被裹住。

    她站在原地，數秒之后云煙凝結成冰，隨著一個輕輕的響指，冰塊崩裂成無數碎屑。老婦人用自己的殘軀化成了泥土，融入這片既骯臟又美麗的雪地。

    冥夜眼眶含滿淚水走上來，輕輕蹲下身，撿起那小小的笛子，放入懷中轉頭動用法術找到里面的面具，戴在身上時他的淚灼痛了面具。

    上古，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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