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yàn)樘^激動,魏重的胸膛不停地起伏,官帽也隨著他掙扎的動作被甩到了地上。
他死死地盯著遲允的方向,眼中好像淬著火。
太極殿安靜了下來。
遲允沒有回頭,只向前一步,道:“陛下,臣請自證。”
“臣請三司會審,并由刑部、御史臺以及大理寺搜查相府。臣問心無愧,還請陛下允準(zhǔn)。”
他端著肩膀,果真一副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的模樣,任誰看了都覺得他一定是十分有底氣,才敢說出這樣的話來。
宋傾嵐卻并不想順著他的話去。他伸出手來,道:“不必,朕信你。”
魏重撕心裂肺道:“陛下,這一切都是左相的計(jì)謀啊!陛下……”
還不等他話音落地,宋傾嵐重重一拍大腿,隨即伸出兩根手指道:“給朕審!三司會審!嚴(yán)加看管!和他有關(guān)聯(lián)的通通都不能放過,錯了一個朕饒不了你們!”
“是!”
御林軍強(qiáng)硬地將魏重拉了下去,魏重的聲音漸漸消失在了大殿之外。
任誰都要膽寒三分。
宋傾嵐面色不虞地掃了一眼底下的大臣,揮袖道:“退朝!”
“臣恭送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下了朝,大臣們便陸陸續(xù)續(xù)地散了去。云卻橈扒開了前頭的同僚,緊趕了兩步,追上了正在下臺階的遲允。
“峻生!”
遲允頓住了腳步,側(cè)首。云卻橈拍拍他的后背,道:“今日真是嚇?biāo)牢伊恕!?br />
遲允斜著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瞧你那膽子。”
云卻橈瞧瞧左右,示意遲允一道先離開。
兩個人一路閑聊,直到出了皇宮,云卻橈這才放松了下來。他跟著遲允上了馬車,道:“你今日也是大膽,萬一陛下真的要查你,你待如何?”
精細(xì)縫制的車簾隨著行進(jìn)途中輕輕晃動,外頭的陽光滲了進(jìn)來,映得遲允的瞳仁泛著秋水一樣的光。
他用手背抵著下巴道:“如何?吃牢飯罷了。”
“你還在這兒開玩笑。”云卻橈無奈嘆氣。
遲允勾唇,道:“稍安勿躁。既然我敢讓你彈劾他,我就想到他能干什么。陛下也不可能遂了他的意。”
云卻橈沉默了一會,道:“還是太冒險了,我雖知你心中有數(shù),但君子不立危墻之下,不能總讓這種人隨意地攀咬咱們。”
遲允“嗯”了一聲道:“日后我收斂些便是。”
云卻橈定定地看著好友的臉,就知道自己的話他是半點(diǎn)沒聽進(jìn)去。但他知道,遲允此人實(shí)在是太有主意了,別人就算說破了嘴皮,也休想改變他的想法。
他只能搖搖頭。
“你平日里待魏重也不薄,他卻生出了變心,倒也是他活該。”
遲允冷冷地輕嗤。
他的銀子,他魏重竟也敢染指。
一個吏部侍郎,全家上下二百多口。這八十多萬,用來買這些人的命,倒也值了。
“不過,峻生,”云卻橈轉(zhuǎn)移了話茬,道,“這次陛下是要徹查了,魏重倒也罷,我怕的是那整條河都被牽連。”
遲允沉吟了片刻。
“嗯,整條河都要棄掉……但。”
遲允瞇著眼,欲言又止。
云卻橈追問道:“不過如何?”
“若是就這樣白白放棄,豈不可惜?”
“你有什么打算?”
遲允卻搖搖頭,不說了。
云卻橈靠在窗邊,偷偷地瞄了他幾眼。
當(dāng)初遲允與他一番夜談,說是要改朝換代將大淵翻個個兒,屬實(shí)給他嚇得不輕。上了這條船后,云卻橈有時候也會想,遲允到底什么時候會動手?
但隨著時日推移,遲允卻仿佛打消了這個心思,只安安穩(wěn)穩(wěn)地輔佐朝政。
云卻橈只覺得自己是應(yīng)該松了口氣的,但他沒有。
云初醉在宮中的地位并不很高,而他自己在御史臺這么久也沒多大的建樹,也許再這么下去,云家就要漸漸地沒落了。
云卻橈抿唇,低垂眉眼,望向窗外。
而另一邊,就在下朝后,宋傾嵐把沈承聿叫到了側(cè)殿。
側(cè)殿內(nèi),宋傾嵐隨意地坐在矮榻上,懷里摟著小女兒毓安公主,神色溫和地哄孩子玩。
小毓安不到三歲,性子活潑,和帝后二人都不太一樣。她坐在宋傾嵐的腿上,水汪汪的眼睛里頭滿是好奇,看著從外頭走進(jìn)來的高大男子。
“見過陛下,見過公主殿下。”沈承聿低頭行禮。
宋傾嵐摸摸女兒的頭發(fā),道:“你來了,平生賜座。”
“諾。”
沈承聿坐下后,宋傾嵐也沒急著和他聊正經(jīng)事,而是逗弄小女兒玩。
宋傾嵐用手捂住臉,又打開。
“嗷嗚。”
“父皇是大老虎。嗷嗚。”
毓安被親爹逗得脆聲大笑。
“父皇,父皇,老虎。”
“對,父皇是老虎。”
宋傾嵐指著一邊的沈承聿道:“這個人是狗。”
沈承聿:“……”
毓安雖然不懂,還是很給面子地拍手點(diǎn)頭。宋傾嵐笑笑,抱起了孩子,道:“成瑞,公主該午睡了,帶她去奶娘那兒吧。”
“諾,陛下。”
小公主乖乖地被成瑞抱走了。
女兒離開,宋傾嵐立刻正色道:“兩件事。你給朕辦了。”
“好。”沈承聿點(diǎn)點(diǎn)頭。
“第一,”宋傾嵐伸出一根手指道,“上次那些火桶,你現(xiàn)在就安排下去,務(wù)必要你手下的人以最快的速度制造,半年之內(nèi),朕要看到這東西填在你驃騎營的軍營里。”
沈承聿沉吟了一會,沒把話說死。
“臣盡量。”
“不許盡量。”
“朕要你必須做到!明白嗎,必須!”
沈承聿點(diǎn)點(diǎn)頭,道:“好。”
宋傾嵐?jié)M意地頷首,伸出了第二根手指道:“第二,叫珂兒給朕干活。她飛花衛(wèi)歇息了這樣久也該活動活動了。”
沈承聿挑眉道:“你要派她去張沂河?”
宋傾嵐白了他一眼道:“就你精,就你明白——對。但不必她親自去,朕知道京中她走不開。”
“遲允到底有沒有貪下這些銀子,你我心知肚明。但現(xiàn)在還不是跟他鬧紅臉的時候。”
宋傾嵐頓了頓,道:“你須得告訴珂兒,朕這樣做也有苦衷。”
沈承聿道:“她會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