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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就算環(huán)境再怎么嘈雜, 在直線距離只有兩三米的情況下,身為哨兵也不可能察覺不到前方有人。

    而且就算當時在走神沒有注意到,哨兵出色的反射神經也會在“障礙物”現(xiàn)身的一瞬間做出反應才對。

    但從葉硝的狀態(tài)來看, 怎么像是現(xiàn)在都沒完全反應過來?

    祁紀帶著心底的疑惑打量著不遠處的男人,在隊員們要么死命工作, 要么極限摸魚的情況下,兩手空空,步伐緩慢, 甚至讓人覺得有些無所事事的葉硝顯得尤為異常。

    ……總不會真的是腦子壞了吧?

    雖然之前有過一些讓祁紀感覺不太對勁的相處,但考慮在不久之前, 2.0剛剛幫助他度過難關, 一來一回,在發(fā)現(xiàn)葉硝的異常后,祁紀很快就講兩人不久之前的一點點古怪拋之腦后,并認真考量起了葉硝現(xiàn)在的狀態(tài)。

    葉硝站在原地, 任由祁紀打量自己。

    距離他只有半個胳膊的青年金色的眸子中感情豐富,包括剛剛差點和自己整個人撞上的, 有些冒失的舉動都顯得祁紀整個人及其靈動,像是哪個大家族養(yǎng)出來的, 不諳世事,未經苦難的小少爺。

    但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 祁紀的過去并不是那么美好。

    想到這里,葉硝的大腦傳來一陣熟悉的刺痛,這種感覺從一年前便時不時出現(xiàn), 最近尤為頻繁。

    葉硝面上并沒有表現(xiàn)出明顯的異常,但還是沒有逃過祁紀的眼睛。

    “……你沒事吧?”

    祁紀哽咽了半天還是開口問道,語調中透露出些許悲壯。

    “沒事。”

    葉硝緩緩搖了搖頭, 隨后看向祁紀手上捧著的東西。

    祁紀順著他的視線低頭,在看見一頭盔的非主流上衣后下意識想要解釋:“啊,這個衣服……”

    說實話,雖然偶爾遇上的零星幾人都對這件衣服投注了難以描述的注視,但祁紀真的覺得這衣服挺酷的。

    在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沒什么需要解釋的之后,祁紀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的第一反應有些奇怪,并陷入了沉思。

    葉硝意識到祁紀走神后,想到稍早些時候聽見的傳聞,有那么一瞬間想轉身就走。

    但看著祁紀光明正大在自己面前愣神的樣子,這種可能連本人都沒意識到的信任讓葉硝最終還是狀似不經意地開口道:“那個頭盔。”

    葉硝停頓了兩秒,確認自己吸引到祁紀的注意力后才繼續(xù)解釋道:“你最好不要貼身帶著。”

    祁紀本來都已經做好這條線斷掉的打算了,沒想到還能從葉硝這里獲得線索。

    但轉念祁紀又想到,畢竟是一個地方出來的,雖然當時兩人之間的待遇有所差別,但自己既然認識這上面的圖案,那葉硝也完全有可能對此有所了解。

    青年很快便說服了自己,并順勢問道:“因為什么?”

    葉硝看了他一眼,道:“如果你仔細看,就能發(fā)現(xiàn)這些花紋并不只是單純的刻痕,上面也有顏料殘存的痕跡,只不過時間將大部分的顏料抹去了而已。”

    “這種顏料的配方非常古老,是由某種特殊的礦石制作而成,民間傳說,只要用這種特殊的顏料繪制出特定的圖案,就能保佑人一世安寧。”

    祁紀有一瞬間認真思考了一下這個世界的神奇科技樹會不會存在真正的玄學,但很快從邏輯上駁斥了這個觀點:“既然這玩意出現(xiàn)在二手市場,那就證明這個民間傳說是假的,對吧?”

    如果真的有用,就算雇主度過平凡一生之后安然死亡,這個頭盔也會當做重要遺產由親朋好友接手,對吧?

    令祁紀沒想到的是,葉硝竟然搖了搖頭:“事實上,這確實有一些作用。”

    祁紀:“……”

    真的假的?

    等等玄學如果是真的,那鬼魂……

    見祁紀的臉逐漸食物血色,葉硝很快便意識到對方想到了奇怪的地方,原本像冒險團一樣復雜又混亂的心情被扯出了一個線頭,葉硝的嘴角在本人意識到之前微微上翹。

    但很快,他便壓下了那并不明顯的弧度,繼續(xù)解釋道:“實際上主要起作用的是作為原料的礦石,那種特殊的礦石帶有奇妙的輻射,可以幫助人更好地集中精力。”

    而人生中相當一部分的障礙,都是因為當事人的錯誤選擇或者態(tài)度而造成的,是經過認真考量后有概率躲避的。

    所以這個民間傳說雖然有夸張的成分,但也并不完全算是欺詐。

    葉硝看向頭盔繼續(xù)科普:“而這個頭使用木材是經常長在這種礦石附近的伴生材料,可以一定程度上地吸收輻射,這樣即使顏料掉光,效果減退,最終也不至于完全消失。”

    說到這里,葉硝停頓了一下,補充道:“不過一般情況下,這種技術只會用在小型的護身符上。”

    俗話說得好,拋開劑量談毒性都是耍流氓,同理,只要量大,喝水都有當場去世的。

    聯(lián)想到葉硝之前的警告,祁紀很快就想明白對方想向自己傳達的信息。

    “如果像是這么大面積的使用,戴上之后會有什么感覺?”

    葉硝語氣平淡地回答道:“大概可以短暫地體會到哨兵們的日常生活。”

    “而對于本來就感官失衡的哨兵來說,不需要直接接觸,只是在這頭盔附近一定范圍,就會有失控的風險。”

    祁紀:“……”

    等一等,你自己不就是哨兵嗎?

    他忍不住反問道:“有失控的風險你為什么還這么鎮(zhèn)定?”

    “因為雖然熟悉的常識告訴我應該遠離,但實際上我感受不到威脅。”

    葉硝說到這里看了祁紀一眼,不咸不淡地問道:“你曾經治療過那么多的哨兵,有遇到過類似的情況嗎?”

    祁紀果斷地回答道:“沒有,不知道,總而言之為了彼此的安全我先離開了。”

    想來也是,不穩(wěn)定的連接也是連接,有祁紀在,想要讓葉硝失控,恐怕得把人直接扔到那種礦石的開采現(xiàn)場才行。

    不過艦隊上不止葉硝一個哨兵,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祁紀想了想將頭盔向前一遞:“那這個要怎么處理?”

    在祁紀的設想中,對他自己來說最簡單的發(fā)展就是葉硝直接接手,隨后他就可以該干什么干什么了。

    但葉硝也不知道是沒接收到祁紀的暗示,還是干脆就是故意的,他一點都沒有伸手的打算,而是慢條斯理地說:“你放在自己的臥室里就可以,對于除了哨兵之外的人來說,這個頭盔并沒有任何影響,而就算是已經瀕臨暴走的哨兵,也需要在相當近的范圍內,才會受到影響。”

    也就是說,只要祁紀不往臥室里帶哨兵,那就沒什么問題。

    道理確實是這么個道理,但是直接扔掉不行嗎?難道這玩意以后還能派上用場?

    ……感覺那里怪怪的。

    祁紀望著葉硝欲言又止,舉著頭盔的手猶豫了兩秒,還是緩緩放了下來。

    葉硝:“還有什么事情嗎?”

    “沒,這回我真的要走了。”

    害怕葉硝再說出什么自己難以回答,或者無法理解的話,祁紀覺得自己待不下去了,他抱著頭盔從葉硝身邊經過,步伐越來越大,最后干脆在走廊上跑了起來。

    葉硝一直注視著祁紀的背影,直到青年消失在拐角處,才緩緩收回視線。

    *

    當天晚上,祁紀捧著東西回屋之后又折騰了很久。

    樣板間一樣的臥室只有床,書桌,和衣柜。

    祁紀首先將頭盔塞進衣柜里,之后試圖關門。

    這個衣柜又小又淺,過大的衣服掛頂著門板,讓衣柜無法完全合攏,刻滿了詭異紋路的頭盔藏在衣擺的陰影下。

    祁紀望著眼前這一幕沉默了兩秒后,果斷地將頭盔又拿了出來。

    放床頭只會更加驚悚,床底的縫隙也不夠高,而和學生書桌差不多大的桌面也沒有再防一個頭盔的空間。

    思來想去,祁紀將目光投向了書桌下面的空間。

    因為兩次“搬家”都擠不進床底,所以對祁紀來說,書桌下面這種改造后勉勉強強可以變成半封閉性的位置,便退而求其次地成為了像是類似“被窩里”的“絕對防御領域”。

    之前在圓盤基地的時候,祁紀基本就是住在書桌底下。

    但最近他好像確實很少有類似的想法了。

    祁紀不禁聯(lián)想到之前在許青意識海中發(fā)生的事情。

    有些事情確實早就應該做出改變了。

    想到這里,祁紀眨了眨眼,將頭盔放到了桌。隨后起身,不再看向那狹小又黑暗的角落。

    第42章

    第二天祁紀一如既往地早起去食堂, 心底對早晨的菜單充滿幻想。

    因為再上一次停靠因為意外提前起航,所以當時很多準備都不算充分。

    這個不充足體現(xiàn)在方方面面

    作為一名普普通通的員工,在其他隊員認真研究殲星艦的燃料還能航行多久, 或者萬一遇敵儲備的武器是否足夠逃脫這種較為專業(yè)的問題的時候,祁紀考慮的是如果食堂真的斷糧只能吃胡蘿卜燉土豆的話自己到底要怎么辦才好。

    提到這個也不完全是因為祁紀嘴饞, 主要哨兵們本來就因為超額的信息攝入而容易煩躁,再每天吃不好飯的話,負面情緒積累, 真的很容易造成大面積的哨兵暴走。

    好在食堂阿姨們都是專業(yè)的,將有限的食材玩出了花樣, 如果不是后來看到了采購清單, 祁紀都不知道庫存已經見底了。

    那么技藝如此高超的食堂阿姨在儲備充足的情況下,會有怎樣的發(fā)揮呢?

    想到這里,祁紀的步伐都輕快了不少。

    剛到食堂門口,祁紀便聽見附近有人小聲吐槽道:“沒想到祁紀還能這么用……”

    祁紀本人:“?”

    這個發(fā)言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再加上聲音有些熟悉,祁紀悄悄探頭, 發(fā)現(xiàn)鹿見正坐在背對著食堂門口的方向,看不清具體動作, 不過好像是在戳弄餐盤中的食物。

    祁紀有些好奇是什么樣的食物讓鹿見做出如此結論,于是扭頭眺望食堂窗口。

    現(xiàn)在時間還早, 食堂里人也不多,視線也沒有被遮擋,不過以祁紀的視力只能看清楚最近的幾個。

    按照順序分別是海鮮粥, 鱈魚餅,還有鰻魚飯。

    除了作為早飯來講有些豪華之外,祁紀沒看出來太多不對勁。

    至少沒看出和自己有什么關系。

    他探頭探腦的樣子被食堂阿姨看個正著, 面目慈祥的阿姨隔著老遠就朝著祁紀招手。

    青年湊上前去,阿姨非常順手地從身后的臺面上掏出堆的像小山一樣的托盤。

    一眼望去,所有窗口的精華都在這里了。

    祁紀:“……?”

    他初次登艦的時候,食堂阿姨們曾經因為害怕祁紀吃不慣集體開大,使出渾身解數,還因為過于默契害的哨兵們差點沒飯吃。

    那次雖然因為祁紀在一旁默默給哨兵們加BUFF,所以最終并沒有哨兵真正在這次意外中受到傷害,但意識到這不是長久之計的食堂阿姨們還是想出了一個新的辦法。

    那就是給祁紀定制套餐。

    具體操作為,食堂阿姨們先準備好當天的菜譜,之后按照營養(yǎng)均衡,口味多樣的原則搭配好。

    菜品都是食堂當天本身制定的菜品,但祁紀這份比大鍋飯還是要精細一些。

    說實話這種待遇祁紀并不陌生。

    他上輩子除了短暫且虛假的校園生活之外一直是自己吃飯,在圓盤基地一開始研究員們甚至干脆只給祁紀吃奇怪又沒有味道的補劑。

    去食堂吃飯的待遇還是他連演帶騙,假裝自己無法從補劑中獲取營養(yǎng)才從賀止鳴手里要來的。

    但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明目張膽地開小灶太容易被人針對。

    祁紀試圖暗示熱情的食堂阿姨自己并不需要特殊對待,結果對方聽到青年的言論后眼神更加慈愛,甚至特意摘下手套隔著柜臺摸了摸祁紀的腦袋,并且按時備餐,即使祁紀不吃,也只是默默換掉,下次繼續(xù)。

    見對方如此堅持,祁紀也沒再拒絕。

    總之,祁紀平時便一直受到食堂阿姨們的優(yōu)待,但今天這種優(yōu)待因為一些祁紀暫時沒想明白的原因迎來了新的高點。

    阿姨滿眼擔憂地將餐盤挪到青年面前,語氣中飽含憂愁:“以后想吃什么也都可以和阿姨說,阿姨手藝可好了,也不要不好意思……”

    阿姨猶豫片刻,還是叮囑道:“你還小,不要一時沖動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情。”

    正盯著餐盤發(fā)愣的祁紀:“?”

    這話題是怎么轉到這邊的?

    祁紀滿頭霧水地端著托盤走了。

    手上沉甸甸的托盤十分有存在感,祁紀憑手感估算了一下,就算去掉容器,光是食物,也少說有兩公斤。

    他嘴饞,但是胃口不大,又不愛浪費糧食,再加上需要更新情報,所以甚至沒經過什么思考,祁紀便走向了八成知道些什么的鹿見方向。

    鹿見好歹也是個哨兵,早早就發(fā)現(xiàn)了祁紀的存在,圍觀全程之后他不禁感嘆:“無論看了多少次,都覺得好像在投喂野貓啊……”

    連投喂的量越來越大這點也很像。

    就是祁紀仍舊保持著自己的身材,沒有“貓貓吃成豬豬”。

    鹿見看著祁紀薄薄一片的小身板,小聲嘀咕:“這能禁得住折騰嗎……”

    祁紀靠近的時候正好聽見鹿見的喃喃自語,就是沒太聽清:“什么?”

    鹿見:“我說這么多你能吃的完嗎。”

    祁紀看了對方兩眼,他直覺對方剛剛說的不是這句話,但也沒太放在心上,而是坐在鹿見的對面,將托盤往前一推,用行動說話。

    鹿見看著面前的山珍海味:“這是我可以吃的意思嗎?”

    祁紀回答道:“如果你再去拿一雙筷子的話。”

    話音剛落,鹿見干脆利落地起身,向著一旁的餐具區(qū)域走去。

    祁紀目送他離開之后偏頭看向一邊。

    剛剛鹿見并不是一個人在用餐。

    眼熟的,也不知道如今到底是鹿見上司還是鹿見下屬的小周,此時看上去正試圖刻意回避祁紀的存在,有些尷尬地撥弄著自己面前的食物。

    因為他面前已經不剩什么了,再加上祁紀明目張膽的視線,這種逃避便顯得異常的顯眼。

    祁紀的社交能力一直是順風浪逆風投,敵弱我超神,敵強我躺平。

    現(xiàn)在小周將自己的弱勢寫在臉上,祁紀便壞心眼地在一旁拄著臉盯著他看。

    小周看上去二十出頭,不是哨兵,而是個普通人,就祁紀目前的觀察,好像業(yè)務能力還不錯,至少和身為小隊長的鹿見持平,再加上現(xiàn)在的環(huán)境,算是個年輕有為的有志青年。

    鹿見端著碗筷回來的時候,便看見可憐的小周差點沒把臉塞進盤子里,而一旁的祁紀還湊得近到離譜,像是非常想知道對方現(xiàn)在到底是什么表情。

    鹿見心底咯噔一聲:“干嘛呢干嘛呢,公共場合注意一點。”

    祁紀從善如流地后撤,并在鹿見將筷子伸向鰻魚的時候提醒:“這個我喜歡吃,多給我留一點。”

    鹿見能屈能伸,當場轉移了進攻目標。

    雖然一開始就是抱著分享的念頭過來的,但祁紀沒想到鹿見竟然這么配合。

    畢竟對于哨兵來說,海鮮可不是什么好東西。這次采購里海鮮占比偏多也只是因為落腳點正巧靠海,海鮮比較便宜而已。

    鹿見像是看明白了祁紀未說出口的困惑,主動解釋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看見革命曙光了的緣故,我最近狀態(tài)都不錯,基本能嘗出食物的正常味道,偶爾甚至會忘記自己是個哨兵。”

    鹿見不提還好,他一說祁紀便意識到。他最初在食堂的那次群體buff效果可能并沒有完全消失。

    雖然是意外,但好歹做了個好事,祁紀有些驕傲地仰頭,看向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芥末蝦球的鹿見,道:“作為交換,你知道為什么今天怪怪的嗎?”

    鹿見咀嚼的速度減緩了一瞬,他盯著祁紀觀察了兩秒,隨后笑了下:“你是想問食堂阿姨們今天怎么了是吧。”

    見祁紀點頭,鹿見放下餐具,一副打算促膝長談的樣子:“首先你現(xiàn)在基本算是食堂阿姨們心中的共享吉祥物,這點你清楚吧?”

    “嗯。”

    鹿見解釋:“她們看見了你和桑離在一起的照片,覺得覺得你是饞海鮮了,才會和他混在一起。”

    祁紀:“……”

    在食堂阿姨們的心中,他已經饞到這個地步了嗎?

    而且只是一起采購怎么就饞了,我還能在供貨商那蹲著吃嗎??

    祁紀多少還有一點點包袱,還有些許中二,整個早飯的時間,都被他用來思考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樣了。

    而在終于將最后一口食堂阿姨們沉甸甸的愛塞進嘴里,眼看周圍人越來越多打算撤退的時候,鹿見的光腦響了。

    對方第一時間低頭查看,在看清內容之后望向了祁紀。

    “魏哥找你,讓你一會去他那里一趟。”

    *

    祁紀猶豫著敲了敲門,在聽到回應后,深吸一口氣推開了眼前的門。

    室內的布置和之前一致,唯一的區(qū)別就是那袋酸死人的橘子終于被消滅干凈,代替它們占領果盤的,是兩個碩大且完整的椰子。

    魏林深笑著打招呼道:“早上好。”

    祁紀回應后,順著魏林深的示意在沙發(fā)上落座。

    坐著輪椅的男人首先便非常誠懇地道歉:“不要意思,昨天我的行為有失水準。”

    祁紀搖搖頭:“不是你的錯。”

    “我聽說是那個頭盔的問題?”

    “嗯。”

    祁紀向魏林深解釋了一下其中并不復雜的巧合。

    頭盔像是引子,本來身為普通人的魏林深不應該有那么明顯的反應,但他當時八成因為各種事情壓力不小,所以不小心被鉆了個漏洞。

    后來遇見許青,本應影響進一步擴大的時候,魏林深反而漸漸察覺出不對,并很快調整好了自己,算是很敏銳了。

    想到這里祁紀不禁有些感慨。

    當時三個人,到頭來竟然只有自己中招。

    魏林深作為普通人不至于出現(xiàn)幻覺,而桑離……情感缺失的情況下,什么都感覺不到,自然也不會因此受到影響。

    大概是什么都沒看到吧。

    第43章

    魏林深點了點頭:“那這個頭盔現(xiàn)在……?”

    “在我的臥室里。”

    祁紀看著魏林深露出了滿含深意的微笑:“這樣啊。”

    “那麻煩你好好保管了。”

    祁紀:“……”

    總覺得自己風評再次被害。

    魏林深并沒有揪著這事不放, 轉而感嘆道:“不過這次意外,恰好也讓我下定了決心。”

    祁紀愣了一秒。

    雖然魏林深之前確實說,要根據祁紀的行為來做出某些決定, 但是事后復盤的時候,他理所當然地將這部分也當成了頭盔的影響。

    結果沒想到, 這事情是真實存在的,只是因為意外提早以一種粗糙的方式與自己見面了。

    祁紀下意識調整了一下姿勢。

    魏林深察覺到了祁紀的不自在,但他假裝沒有看見, 只是自顧自地說道:“你有沒有覺得,人的記憶還有感情, 之間的聯(lián)系其實沒有想象中的緊密。”

    他試圖舉例:“就像有的時候突然很想吃記憶中的某種食物, 但是等終于吃到嘴里的時候,卻覺得,啊,就這樣啊。”

    這個走向讓祁紀心底有了些猜想, 他清了清嗓子,扯出一個微笑:“畢竟原料的品質, 還有廚師的水準都參差不齊嘛。”

    記憶是會被不斷美化的。

    隨著時間的流逝,原本的真實會被逐漸模糊。

    這種情況下, 重新嘗試,或者找一個擁有共同經歷, 可以一同修正記憶的存在基本就可以稍作緩解。

    當這兩種辦法都不可能視線,魏林深覺得自己要抱著虛幻的情感過一輩子的時候,祁紀出現(xiàn)了。

    這次的結果可能會否定他近二十年的奮斗, 但等到真正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魏林深發(fā)現(xiàn)開口并不是那么困難。

    幫人回憶過去,洗刷時間在記憶上覆蓋的細沙這種事情祁紀也曾經做過不少。

    但結果并不都是好的。

    比如很多文學作品里就有認錯白月光的橋段, 在發(fā)現(xiàn)記憶欺騙了自己之后,他們的過去感情仿佛也在幾息之間完美嫁接到了另一個人身上。

    這其中當然有夸張的部分,但影響肯定還是會有的。

    想到這里,祁紀強調道:“我先說好,這種業(yè)務是沒有售后的,即使你之后后悔了,我也沒辦法撤銷已經改變了的。”

    畢竟這種情感的變化太過于細微,就連本人可能都想不明白具體原因,更不要說人為復原了。

    面對祁紀的警告,魏林深顯得尤為坦然:“所以在這之前,我需要再最后交接一下工作。”

    這個時候,魏林深還有心思開玩笑:“避免我心態(tài)崩了之后耽誤正事。”

    祁紀點點頭,見暫時沒自己什么事便打算起身離開,結果卻被魏林深叫住。

    “走這么急干什么?艦上也沒有那么多的哨兵,最近你那邊的人應該已經沒多少了吧。”

    無論是從比例來看,還是實際數量來看,到祁紀這里治療的哨兵人數都一直不算太多。

    而這并不完全是魏林深所提到的那個原因。

    雖然平時看上去相安無事,像是所有人都接受了祁紀的存在,但那距離交付信任還有很遠。

    魏林深那個老狐貍不可能不知道這點。

    祁紀扭頭,便看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朝著自己眨了眨眼。

    “閑著也是閑著,不如來我這里掙點外快?”

    *

    祁紀答應的很快。

    并不只是為了買完木雕之后急劇縮水的小金庫,還因為他好奇魏林深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祁紀在魏林深身后大概一臂左右的距離慢悠悠地跟著,隨后他眼睜睜地看著登艦這么久一直在摸魚,并多次聲稱自己只負責給錢,活像個反季水果消耗器的男人控制著輪椅,一路來到了殲星艦的總控室。

    祁紀這才意識到,魏林深所提到的外快可能并不簡單。

    ……他不會是又被忽悠了吧?

    總控室剛剛換班,早八人大多清醒不到哪去,聽到輪椅的響動也沒個反應,而少數意識到領導視察的員工,則將頭埋的更深,緊盯著自己手頭的工作,突出一個專心致志。

    到頭來,竟然只有剛剛好直面門口的鹿見而已。

    無論是魏林深還是祁紀,都不是總控室的常客,鹿見在看見兩人的時候微微睜大了眼睛。

    他的視線基本沒有在祁紀身上停留,而是很快轉向魏林深,像是在和對方確認些什么。

    雖然只是短暫的眼深交流,但他們之間顯然達成了某些共識。

    這種仿佛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的感覺,讓祁紀坐實了自己再次掉進魏林深挖的深坑的猜測。

    面對祁紀控訴的眼神,魏林深十分擺爛地兩手一攤:“你也知道我的。”

    “我只負責掏錢。”

    祁紀:“……”

    等一等。

    在短暫的無語后,祁紀很快發(fā)現(xiàn)了魏林深的漏洞。

    祁紀在心底默默回憶了一下對方之前的說辭。

    魏林深之前雖然沒有明確說明,但按照當時的語境,怎么想這個外快應該都和對方的工作有關吧?

    結果現(xiàn)在又說自己只負責花錢……

    難道我在這里實習幾天,就能學會怎么逼你掏錢嗎???

    魏林深對祁紀愈發(fā)不善的眼神熟視無睹,只是敷衍地抬手拍了拍青年的后背算是安撫,并對著鹿見說道:“那么人我逮到了,剩下的就交給你們了。”

    還沒等祁紀做出更多的反應,魏林深便以一種對于他平時給人的印象相比,過于迅猛的速度消失在人們眼前。

    只留下祁紀一個人孤零零留在原地。

    因為環(huán)境本身不算吵鬧,再加上魏林深說話的時候一點都沒有隱瞞的打算,所以在場的員工們都意識到這次老板并不是來巡查,而是來塞人的。

    在魏林深離開之后,陸陸續(xù)續(xù)有膽大的偷偷抬頭看向祁紀的方向。

    雖然總是戲稱自己是個打工人,但實際上一天正經辦公室生活都沒有過的祁紀,后知后覺地感覺到輕微的不自在。

    鹿見看著祁紀原本陰嗖嗖的小眼神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萎靡下來,仿佛皮毛被打濕的小動物。

    不熟悉的人可能感覺不到,但幾天的相處下來,鹿見基本可以在祁紀現(xiàn)在的臉上看見一個大寫的“慫”。

    他撓了撓頭,指向一旁的座位:“那是葉硝的位置。”

    祁紀順著方向看了過去,那正好是在總控室的最后方,一個統(tǒng)領全局,其他位置不扭頭就看不見的位置。

    “你在那里稍微等一會吧。”

    祁紀矜持地點了點頭,他現(xiàn)在正需要這種像是班主任一樣的戰(zhàn)略位置。

    作為整個總控室的主位,葉硝的座位十分氣派,和整體環(huán)境搭配的銀藍配色十分有科技感,看著怪好看的。

    祁紀下意識望向入口的方向,發(fā)現(xiàn)沒人之后才緩緩坐下。

    葉硝身量高,一般椅子坐著憋屈,魏林深也不是虧待下屬的人,祁紀坐下前便發(fā)現(xiàn)這凳子的尺寸是特別定制的,而等真正陷進去的時候,才意識到其中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祁紀無意識地丈量著剩余的空間,搭在把手上的手掌在不經意間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光滑的銀白色表面浮現(xiàn)出一排淺色的觸碰式按鍵,整個椅子也隨之向前移動。

    “!”

    現(xiàn)場膽子最大,和祁紀最熟的鹿見沒什么負擔地扭頭,并在看清到底發(fā)生之后迅速別過腦袋。

    從背面看,對方肩膀的抖動異常的明顯。

    “……”

    祁紀沉默將手從扶手上拿開,先是搭在自己的膝蓋上,但很快意識到這種坐姿被看見依舊會被笑話,于是干脆往前坐了坐,將手搭在桌子上。

    眼前這個其實嚴格來講并不算桌子,而是操控臺,只不過為了方便留出了足夠的平緩空間放東西。

    葉硝一看就是個工作狂,面前擺滿了各種文件,為數不多的私人物品一個手都數的清楚。

    祁紀先是略過其實裝了電池的偽·永動機,之后來到了桌面上最顯眼的存在。

    一個巴掌大的相框。

    相框內并沒有裝照片,而是展示著一副奇怪的畫。

    這幅畫并不是用常規(guī)的顏料繪畫而成,而是由暗橙色的,不知道具體是什么東西的碎片拼湊出來的。

    因為見過葉硝2.0畫的素描,所以祁紀知道和冷酷無情的外表不同,葉硝真實的性格中其實是有那么點文藝在里面。

    好奇之下,祁紀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這種純色的拼湊畫多少有些抽象,再加上只有巴掌大,大大小小的碎片湊得很近,祁紀看了半天就看出這好像是只鳥。

    祁紀瞇著眼睛將相框推遠又拉近,隨后突然發(fā)現(xiàn)了什么似的,幾乎將臉貼在了相框上。

    這材料……

    怎么有點像橘子皮?

    第44章

    暗橙色的色塊薄薄一片, 顯然是經過處理已經完全脫水,但依舊能看清楚凹凸不平的表現(xiàn),還有截面處顯露出的些許淡色。

    ……這就是橘子皮吧?

    葉硝加上橘子皮, 很難不讓人多想。

    祁紀想起那個魏林深騙著塞給自己,自己又騙著塞給葉硝的酸橘子, 有些心虛地輕輕將相框放回原位,隨后又開始搗鼓扶手上的按鍵,習慣性地想要將一切復原, 銷毀證據。

    扶手的面積雖然不大,但按鍵真的不少, 仔細一看全是彩蛋, 祁紀的注意力被一個疑似跳傘的按鈕引走,久久不能回神。

    如果按了,他會被發(fā)射到宇宙里嗎?

    在祁紀到來之后,總控室的工作人員們都默契十足地降低了自己工作時的音量, 空曠又寂靜的空間只有機器運作的聲音,這也導致祁紀窸窸窣窣的小動作毫無遮掩地傳入所有人的耳中。

    這種感覺有點像辦公室來了只野生小動物, 為了不嚇跑對方大家都不敢與其直接對視,只憑聲音揣測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而這種情況下, 突然消失的響動很難不激起人們回頭的欲望。

    在所有人都要繃不住了之前,祁紀像是感覺到什么一樣突然扭頭。

    入口處的鐵門依舊禁閉, 門外也聽不見任何的聲音。

    部分好奇心比較重的偷偷扭頭,順著祁紀的視線一起盯著入口大門的位置。

    大概又過了十幾秒的時間,門外刷卡認證的機械音穿來, 門扉緩緩開啟,員工們在看見熟悉的身影之后,當機立斷地扭過頭去。

    葉硝的出現(xiàn)仿佛某種信號, 不像是之前魏林深視察時的裝模作樣,可以看出所有人都在最快時間使自己進入了狀態(tài)。

    和一直笑瞇瞇看上去和藹可親的魏林深不同,葉硝本身作為高水準的哨兵便對他人是一種無形的威懾,再加上平時也總是一副嚴肅的樣子,所以沒人敢在他眼皮底子下摸魚。

    畢竟,像葉硝這,能從一無所有奮斗到如今這種萬人敬仰地步的人,一定是殺伐果斷,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類型吧。

    為數不多不受影響的鹿見自然地朝著葉硝打了個招呼:“早上好。”

    積怨已久的鹿見像是總算找到了機會,用一種雖然刻意壓低,但不遠處的祁紀本人絕對聽得見的聲音腹誹道:“你再不來有人可就要不耐煩了。”

    祁紀動作一頓,作為剛剛下意識扭過頭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生過的一員,他看不見葉硝的表情,只能聽見一聲隱含笑意的輕哼。

    鹿見沒有指名道姓,祁紀也不好反駁。

    而且仔細一想,他怎么反駁?說自己沒有不耐煩?

    祁紀:“……”

    越想越覺得憋屈,經過縝密的思考,祁紀覺得給鹿見留下深刻的青年陰影,用實力告訴對方飯可以亂吃,但話不能亂說是一個非常合理的選擇。

    祁紀氣勢洶洶地從對他來說過于空曠的工位上站起來,還沒等心底的報復計劃徹底成型,便被不知何時已經來到自己身后的葉硝打斷。

    葉硝雖然好大一只,但走路卻一點聲音都沒有,祁紀猛地轉身的時候,臉離哨兵的胸膛差不多只有兩個拳頭左右的距離。

    祁紀被嚇了一跳,但仍舊憑借著豐富的經驗控制住了面部表情,甚至還有心思抬頭微笑。

    由上至下的視角顯得祁紀尤為乖巧,即使對青年過去的各種“光榮事跡”有所了解,也很難不再次上當受騙。

    視力相當好,離得也不遠,同時身高也達標,大概知道葉硝現(xiàn)在是什么感覺的鹿見發(fā)出了“嘖嘖嘖”的聲音,并在對方暗含警告的一瞥后聳了聳肩,對著男人做了個口型。

    【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葉硝收回視線,看著不知何時偷偷拉開一個禮貌距離的祁紀停頓了一秒,道:“魏林深是怎么和你說的?”

    祁紀簡單回憶了一下:“說我可以在這里賺外快?”

    葉硝笑了下:“差不多是這樣。”

    祁紀莫名地松了口氣。

    原本他還在思考要如何重新平衡自己和葉硝之間的關系,在發(fā)現(xiàn)對方并沒有任何改變后,青年也逐漸變得隨意。

    真是的,既然事情翻篇了就早說啊,害的他還怪尷尬的。

    祁紀隨意地向后靠,半倚在顯示器邊緣的位置。為了不弄亂堆滿的資料,祁紀在放松地后退的同時也將手搭在邊緣試探著空缺的位置。

    在摸到手感明顯不同于紙張的硬質相框時,祁紀的大腦在一瞬間做出判斷,將已經來到嘴邊的抱怨咽下,轉而吐出另一個話題:“薪資怎么算?”

    在下意識選擇這個問題的時候,祁紀自己甚至都感到有些驚訝。

    說一句看上去像找茬的話,祁紀原本對錢是沒什么興趣的。

    這種特質的養(yǎng)成還要從上輩子,祁紀還小的時候說起。

    作為一個字面意義上動動腦便會有人自動奉上大量財富的人,祁紀從沒缺過錢。而當時他的父親也不吝嗇于將錢花在他的身上,所以長大之后,祁紀便沒有物質上的任何補償心理。

    而與此同時,在將小祁紀用大海一般的各種禮物淹沒之后,自覺已經盡職盡責了的祁紀父親便非常勤快地收拾好自己,離開了尚且年幼的祁紀的精神世界,拿著大筆錢財享受人生。

    再加上作為“貴重物品”不被允許外出,祁紀的童年基本就是自己一個人過的。

    幼時精神的匱乏導致祁紀平時根本想不到花錢,對于物質的渴望也大多只是念叨兩句“給我也整一個”,但最多兩秒之后就會將其完全拋之腦后的程度。

    不過,讓這種情況漸漸發(fā)生了些許變化。

    而祁紀簽署的又是“計件”合同,艦隊上的哨兵是有限的,但未來還不知道會修整停靠多少次,當然還是要多攢一些錢才行。

    祁紀對于自己不到一秒的時間內想出的話題非常滿意,在心底暗自點了點頭:“這算是之前工作內容有變動還是完完全全的兼職?要重新簽合同嗎?”

    葉硝沒想到祁紀的第一個問題竟然是這個,但一想到青年最近出門的積極性,還有之前瞥見的極具個性的襯衫,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的緣由。

    想到自己接下來的計劃,葉硝意有所指道:“要看你具體值多少。”

    祁紀并沒有發(fā)現(xiàn)葉硝的小心思,甚至有些驕傲地抬頭:“那你可要小心了。”

    “我超級值錢。”

    葉硝嘴角的弧度又大了些:“我從未懷疑這點。”

    他揮了揮手上的文件:“那我們開始吧。”

    祁紀伸手想去接,結果卻被對方躲過。

    青年挑眉望向葉硝,男人鎮(zhèn)定自若地解釋道:“不好意思,因為事出突然,所以只有一份文件。”

    “嗯哼。”祁紀故意停頓了一下,說:“那您先請。”

    “那樣效率太低了。”

    祁紀本來想就復印一份也花不了多少時間的事情調侃兩句,結果卻在看見葉硝入座時收了聲。

    對于祁紀來說過于寬敞的座椅對于葉硝來說只是剛剛好,由于剛剛還沒來得及將位置完全調回去,男人坐下時差點沒卡到膝蓋。

    這個小插曲讓葉硝停頓了一下,祁紀沉默了兩秒,趕在對方抬頭之前去翻資料:“那一起好了。”

    葉硝緩緩地抬頭看了祁紀一眼,點了點頭。

    桌面上空間有限,攤開的文件邊緣好不意外地搭在了相框上。

    祁紀盯著橘子皮,眼睛的余光卻在偷瞥一旁的葉硝,觀察對方有沒有發(fā)現(xiàn)相框移位。

    就在祁紀認真地思考了兩秒要不要把它悄悄挪走的時候,耳邊穿來了葉硝的聲音。

    “你在看嗎?”

    “嗯嗯,在看了在看了。”

    祁紀含糊地應道,將目光轉移到文件上,隨后微微一怔。

    這文件是志愿者的治療儀使用報告。

    按照常理來說,治療儀的研發(fā)應該是以年為計的漫長歲月。

    但是一來當時拿到的資料便差不多是成品,二來殲星艦原本好像就有相關的研究,所以治療儀無論什么時候正式投入使用,祁紀都不會感到奇怪。

    從王哥拿到治療儀的相關材料,到現(xiàn)在已經有了一段時間,離正式和大家見面,也只是卡在人體實驗這一步而已。

    畢竟無論理論多么完美,到了真正使用的時候,也很可能出一些奇奇怪怪幺蛾子。再加上能在艦上工作的哨兵精神都還算正常,按理來說并沒有緊急情況。

    所以主動來當小白鼠的,不是有犧牲精神,就是情況突然惡化,卻又不信任祁紀的治療的人。

    祁紀將注意力從相框處移走,有些好奇地望向姓名的位置,隨后動作一頓。

    那里寫著葉硝的名字。

    第45章

    王哥的工作室一如既往地凌亂, 地上散落著的各種零件凌亂又有序,像是被人用腳敷衍地清理出了一個磕磕絆絆的圓,而圓的中間便放置著這次任務的主角。

    治療儀的原型機經過幾次改良后莫名其妙成了破破爛爛的樣子, 原裝的外殼塞不下加量不加價的內陷,祁紀發(fā)誓自己還看見了儀器的軀殼上補了一部分顏色不一樣的鐵皮, 上面還刻著【X型休眠倉,保你一覺醒來依舊健康】的奇怪廣告詞。

    就這樣數據板之類的東西也不能完全裝下,甚至在治療儀的腳邊還外鏈著一堆亂七八糟的儀器。

    祁紀盯著裸露的數據線眼神發(fā)直, 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被提醒在殲星艦上做科研到底是怎樣的艱難。

    王哥一眼就看出祁紀在想什么,他滿不在乎地解釋道:“條件有限, 材料合適, 還能拿來用的,除了這個休眠艙也就只有剛剛退役的鍋爐了。”

    “不過雖然外型看上去有些寒磣,但是我保證內陷是好用的。”

    “哦。”

    祁紀應了一聲,假裝自己從未質疑過治療儀的有效性。

    心虛偏頭的時候, 祁紀瞥見了葉硝的側臉,隨后動作一頓, 腦袋硬生生地改變了方向。

    余光中葉硝好像對這古怪的舉動有所察覺,面對似有若無的視線, 祁紀鎮(zhèn)定地活動了一下脖子,假裝自己只是在簡單地拉伸, 并沒有在躲人。

    他現(xiàn)在不是很想看見這個,明明有更好的選擇在身邊,卻悄悄選擇了治療儀的壞東西。

    這簡直是對身為向導的祁紀的職業(yè)能力的侮辱!

    王哥也不和祁紀計較, 他扭頭,望向一旁的葉硝:“你呢?今天怎么樣?還會出現(xiàn)幻覺嗎?”

    祁紀裝模作樣的動作一頓,險些沒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葉硝出現(xiàn)了幻覺?”

    王哥像是不明白祁紀為什么激動, 有些不解地攤手:“這對哨兵來說不是挺正常的嗎?”

    對于其他哨兵來說是挺正常。

    但是葉硝不一樣,他出沒出現(xiàn)幻覺,身為他連接對象的祁紀怎么可能不知道???

    祁紀翻出剛剛一直看不進去的報告,這次的報告除了簡潔的描述就是冰冷冷的數字,對祁紀來說能獲取的信息量十分有限。

    沒辦法,他只能直接問道:“出現(xiàn)什么樣的幻覺了?”

    王哥盯著面前的青年,一時拿不準對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此時的祁紀正堅決地面向著他,但是越過青年的肩膀,王哥可以看到身為話題中心的葉硝就站在祁紀身后不到半米的位置。

    如果這件事放在另一個環(huán)境,另兩個人身上,王哥大約覺得這種行為是在挑釁。

    但放在眼前這倆人身上顯然不是這么一回事。

    王哥發(fā)誓,他甚至看見葉硝笑了一下。

    王哥:“……”

    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PLAY?

    祁紀相當沉得住氣,無論王哥表情怪成什么樣子都死不回頭,現(xiàn)場的空氣竟然就這么沉默了數十秒。

    最后王哥終于還是憋不住了:“他就在你身邊,你問我?”

    感受著背后的視線,祁紀語氣很是誠懇:“我這不是覺得醫(yī)生的說法會更專業(yè)一點嘛。”

    王哥冷酷無情地回了一句:“別撒嬌。”

    祁紀哽了一下,小聲澄清道:“……我沒有。”

    王哥看上去嫌棄得差點沒翻白眼,但最后還是忍住了。

    “而且我不是醫(yī)生,不知道他具體什么情況,也不會治療,我做的就是在葉硝自己嘗試的時候負責讓儀器正常運行而已。”

    王哥拍了拍手邊的電腦屏幕,上面是一排排眼熟的數據:“我能做的都已經寫進報告里了,如果你想知道更多的,該問的人就不是我了。”

    見王哥已經明示到這種地步,祁紀見好就收,立馬改口道:“哦,其實我也沒什么想問的。”

    王哥無語的時候,葉硝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將話題拉了回來。

    “有可能批量生產嗎?”

    提到自己的專業(yè)領域王哥也收了心思,他認真思考了兩秒之后搖搖頭:“現(xiàn)階段八成不行,我們沒有那種條件。”

    現(xiàn)在的工廠里基本已經不需要人工打螺絲了,所以招來內鬼工人的可能性被降到了最低,但是依舊需要時間購入器械并做各種準備,短時間內是沒辦法完成的。

    停頓半晌,王哥又道:“但是給每個基地送一個的話還是有可能的。”

    祁紀盯著他看了兩秒,突然悟了。

    看樣子舊鍋爐要派上用場了。

    就在祁紀感嘆王哥小作坊的奇妙原料時,還有暢想哨兵們看見鍋爐治療儀的精彩表情時葉硝突然轉過身來。

    在看清楚對方的表情后,祁紀微微一怔。

    之前他故意無視葉硝的時候,曾經想象過對方會有什么反映。無數的可能性在祁紀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并沒有形成具體的印象,宛如過眼云煙。但是在有現(xiàn)實作為對比的時候,心中的起伏確實貨真價實的。

    葉硝的目光很是平靜,像是波瀾不驚的湖面,仿佛沒有任何事情能撼動他的鎮(zhèn)定,猶如恒古不變的常量。

    和平時有哪里不一樣……

    葉硝突然問:“你覺得怎么樣?”

    祁紀心里想著事情,一時間沒意識到葉硝是什么意思:“什么覺得怎么樣?”

    葉硝平靜地重復著自己的問題:“如果是你的話,你會怎么做?”

    王哥因為這個發(fā)展多看了葉硝一眼,見對方神色平靜,不像是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便又收回了眼神。

    祁紀思考著葉硝這個時候提問背后的意圖,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個有些離譜的可能性,但很快又搖了搖頭,覺得事情不太可能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樣。

    祁紀不回答,葉硝便在一旁安靜地等著。

    祁紀沉下心思考了兩秒,隨后腦海中很快被一個離譜的念頭占據。

    有時人的念頭是非常具有污染性的,在發(fā)現(xiàn)自己實在想不出其他方法后,祁紀沉默了兩秒,試探性地開口道:“首先,我們需要的是讓更多的人學會這個技術……?”

    一旁的王哥點了點頭:“確實,帶學員的話,雖然一開始的效率會低一些,但是等到學員們可以獨當一面的時候,獲得的回報也是加倍的。”

    說到這里,王哥嘆了口氣。

    就是現(xiàn)在的狀況,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fā)生什么,所以他才會猶豫要不要干脆多留幾個治療儀先解決燃眉之急。

    “如果能上哪綁兩個專家來就好了。”

    祁紀猶豫了兩秒,隨后拍拍王哥,在對方看過來之后又指指自己。

    “如果你愿意對我完全開放的話。”

    祁紀在王哥困惑的眼神中慢吞吞地解釋道:“我可以幫你把你腦海里的知識復制給其他人。”

    教導學員,說到底不過是傳授知識,在目前的情況下,融會貫通和進一步的創(chuàng)新并不是最緊急的事情,現(xiàn)在最緊迫的是時間,量比質更重要,填鴨式教育也未嘗不可。

    王哥一愣:“這種事情有可能嗎?”

    祁紀也不隱瞞:“不知道,之前沒有做過。”

    “所以你要承擔相當的風險,不熟悉的情況下,我可能會在你的記憶中翻出多余的東西分享出去,就算這部分沒問題,這么大量的信息分享,也會對你的意識造成不小的負擔,就算你提前老年癡呆都是有可能的。”

    祁紀一樣樣細數自己能想象到的翻車點:“而且到底能看懂多少要看他們自己。”

    “這樣啊。”

    和收學員相比,這次的風險簡直拉滿了,但王哥卻像是松了一口氣,甚至連猶豫都沒有就答應了。

    “那可太好了。”

    *

    祁紀拿著王哥現(xiàn)寫的免責申請,不禁有些愣神。

    這個免責申請十分具有個人特色,已經卷邊了的紙張背面還寫著亂七八糟的公式,角落處還沾染著疑似機油的污漬。

    祁紀曾經不止一次看過王哥的字跡,那些散落在圖紙各個角落處的筆記大概是因為給自己看的緣故,一般都連成了模糊的一片,密密麻麻難以分辨。

    而此時祁紀手上的免責聲明,雖然從紙張的選用看來給人一種不靠譜的感覺,上面的字也稱不上漂亮,但勝在工整,每一筆都異常的清晰,看得出是下了功夫的。

    祁紀沉默了兩秒,打開之前出門時鹿見塞給自己的筆記本,將免責申請撫平,夾在了最中間的位置。

    葉硝沒有阻止祁紀的行為,待他將筆記本收好之后,才開口道:“知道接下來要做什么嗎?”

    祁紀奇怪地看了葉硝兩眼,隨后乖巧地回道:“擬定一份協(xié)議,把可能出現(xiàn)的情況都寫清楚,之后試圖找到一些愿意頂著風險來做小白鼠的大怨種?”

    面對這樣的態(tài)度,葉硝卻笑了。

    “那就麻煩你了。”

    第46章

    在被“實習生”毫不猶豫地扔下后, 葉硝目送對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轉身回到了主控室。

    鹿見本來在摸魚刷光腦,見葉硝回來也不心虛, 甚至還囂張地招呼對方過來。

    葉硝湊近低頭一看,鹿見的光腦屏幕上顯示著一長串的帖子——那是他們的內部論壇。

    順便一提, 這個內部論壇原本主要是員工們互灌雞湯,或者半夜emo發(fā)癲用的,但最近不少人都發(fā)現(xiàn)論壇有向奇怪方向轉型的趨勢。祁紀的很多八卦和謠言都是從這里誕生并變態(tài)發(fā)育的。

    此時首頁已經多了不少祁紀和葉硝并肩而行的照片, 其中有的背景甚至就在主控室內。

    其中正好就拍到了祁紀擰眉琢磨橘子皮的一幕。

    照片是抓拍的,畫面中青年兩條胳膊揣在一起抵在桌邊, 背挺得筆直, 正偏頭死盯著看不清內容的相框看,但即使五官都糊成一團,人們也能輕易地從其肢體中感受到祁紀的不解。

    鹿見:“你看看你,都給人家整不會了。”

    葉硝也沒管他, 只是望著圖片上祁紀困惑的表情看了兩眼,隨后抬頭掃視周圍的員工。

    每個人都聚精會神地盯著屏幕, 根本看不出誰才是頂風作案的那個勇士。

    鹿見也不在乎,隨意往下翻著評論, 這張十分動感的圖片已經被做成了各種表情包,他自己看樂子不說, 遇上喜歡的還會存下來。

    鹿見感嘆道:“不過自從他來了之后,艦上的氣氛都輕松了不少。”

    雖然祁紀帶來的風險和威脅都貨真價實,但是人的情緒很難一直緊繃, 一段時間相處過來,一不留神就會放下過多的防備。

    尤其是人們發(fā)現(xiàn)祁紀這人雖然看上去很聰明,但實際有些好騙的時候。

    鹿見一邊翻看感興趣的帖子, 一邊意有所指地念叨:“也不知道祁紀什么時候能發(fā)現(xiàn)某些人在故意逗他玩。”

    葉硝聽后收回視線,緩緩勾起嘴角。

    “快了。”

    *

    接下來的幾天,祁紀便一直跟在葉硝的身后打下手。

    說是打下手,但祁紀實際上手的工作并不多,要讓青年自己說的話,更像是作為葉硝的掛件,跟在他屁股后面熟悉流程。

    可能葉硝是想看看他到底能塞哪吧,祁紀不是很在乎,再加上魏林深跟他說這份私活日結,干不干活都有工資,于是祁紀便連問一下都懶得了。

    在祁紀將自己手頭上唯一的工作,也就是將關于“填鴨式教育”的各種利弊都羅列好后,葉硝便接手了剩下的部分,將人員篩選的任務安排了下去,祁紀從善如流地重回無活兒一身輕的狀態(tài),安靜地在一遍聽著葉硝偶爾在安排工作的同時,評價兩句誰有什么特長,都適合干什么。

    祁紀一開始以為葉硝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幫助自己熟悉一下未來的同事們,但葉硝不但自己說,他有時分配任務的時候還會在人選和決策上征求祁紀的意見。

    這肯定不是正常情況下與未來同事熟悉的方式,祁紀心底升起了一絲警覺。

    這一絲謹慎足足維持了將近48小時……才因葉硝沒有下一步動作而消失殆盡。

    因一直暗中觀察而精神緊繃,不但自己沒睡好覺,還意外發(fā)現(xiàn)自己沒精神的丑照好像被人偷拍了的祁紀:累了,愛咋咋地吧。

    反正又不能真把他怎么樣。

    在明確自己接下來的處事方針之后,祁紀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脈,讓填鴨就不烤雞,讓干活不扯皮,但只要不明說,那就是不知道,聽不見,下班吃飯了。

    又乖又叛逆。

    祁紀并沒有太過掩飾自己的擺爛,葉硝將一切看在眼里,但并沒有什么特別的表示,只是Z改成專門在青年發(fā)呆的時候提問,但只要祁紀能夠回答上來他所問的問題,便權當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

    而如果祁紀恰巧發(fā)呆時比較認真,缺失答不上來,葉硝便會用一種祁紀說不上來,但下意識背后一涼的眼神看著他,也不說什么重話,但每次都讓祁紀夢回當年半夜被盯著看,從床上被逼到桌子底下的青年陰影。

    比如現(xiàn)在。

    “你在聽嗎?”

    “聽著呢聽著呢。”發(fā)呆中的祁紀條件反射般地回答,他有些心虛地避開葉硝的目光,在沉默了差不多有十來秒后,試探性地說:“在說志愿者的事情,對吧。”

    被突襲的次數一多,祁紀便養(yǎng)成了讓大腦多線操作的能力,旁邊沒什么實際內容的竊竊私語左耳進右耳出,而葉硝劃出的“知識點”則一點都不會丟。

    嗯,至少大部分時間是這樣的。

    剛剛葉硝剛好提到接收“治療儀知識大禮包”的志愿者已經全部準備就緒,就差祁紀就位的事情。

    志愿者的名單并不好敲定,首先,為了確保志愿者們可以理解被塞過去的海量信息,所以他們必須要有一定程度的基礎知識,而出門在外,隊伍里的工程師肯定是有限的,每個人都各司其職,為了避免過程中出現(xiàn)意外情況,導致志愿者們失去勞動能力,必須保證即使所有的志愿者都出了問題,剩余的人也可以繼續(xù)保持殲星艦的正常航行。

    祁紀之所以愣了一下,甚至沒聽清葉硝接下來具體都說了些什么,就是因為這志愿者選出來的太快了,祁紀估計了一下,八成在他把文件交上去的當天,這群人便已經開始研究交接工作了。

    葉硝久久地看了祁紀一眼,期間青年一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男人的眼睛。

    “算了。”今天葉硝倒是沒太過糾纏,很快便放過祁紀一馬,“今天是計劃正式執(zhí)行的第一天,按照之前的約定,我本應當你的助理,但今天突然有事,我無法到場。”

    “好的。”

    祁紀立刻回答。

    祁紀雖然從上輩子開始,進行“治療”的時候便一直有人陪著,但那些助手們預期說是輔助祁紀工作,不如說是來監(jiān)視他的,有沒有對祁紀的實際工作不會造成什么影響。

    而且祁紀一開始是為了方便自己搞小動作,才硬拉著葉硝當自己的助理。現(xiàn)在心態(tài)有所改變,本來就打算對連接進行冷處理,再加上葉硝突然提問時確實嚇人,祁紀已經打算辭退對方很久了。

    此時葉硝主動提起,雖然聽上去好像不是永久的,但也足夠祁紀快樂一陣了。

    祁紀看了看時間:“事不宜遲,我現(xiàn)在就動身,不能寒了志愿者的心。”

    說著,已然喜形于色的祁紀便迅速收拾東西,蹦蹦跶跶地開門跑了。

    被留在原地的葉硝捏著厚厚的,以祁紀為中心的計劃書,手背上的青筋格外地明顯。

    第47章

    很難說祁紀到底有沒有察覺到葉硝的不滿

    但反正他即使意識到了也沒有表現(xiàn)出來。

    為了符合自己之前所說的話, 祁紀一路上連頭都沒有偏,一路嚴肅地來到了自己的工作室,仿佛真的對工作很有激情一樣。

    而在關上門, 終于又只剩自己之后,祁紀數了數資料, 隨后深吸一口氣,挨個叫號。

    在沒了助手之后,志愿者們什么時候進來, 進來的人到底對不對全靠他們自覺,不過幸運的是, 因為事關重大, 所以志愿者們都很自覺,一切竟然真的在沒有助手的情況下進展得井井有條。

    不知是不是因為牽扯到了自己最初的夢想,這次的志愿者們話都不多,祁紀見狀也收了閑聊的心思, 動作干凈利落,主打一個早完事早拉倒。

    雙方都公事公辦的結果就是, 作為一項全新的,沒人熟悉的業(yè)務, 平均每個人所花費的時間,卻連祁紀平時治療的一半都沒有。

    在送走了又一個志愿者之后, 祁紀在擁擠的座位中調整了一下姿勢,翻看著手中的時間表,在發(fā)現(xiàn)就差一人便可收工之后滿意地點點頭, 暗自盤算著自己到底能休息多少時間。

    桑離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推開了祁紀辦公室的大門。

    祁紀抬頭意識到來人時,差點沒維持住平靜的表情:“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也不知道是為了避免留下書面痕跡,還是其他什么祁紀不知道的保密原因, 今天他拿到的資料和往常有一點不太一樣——所有資料中,姓名的位置都是空缺的。

    這也就導致直到桑離推門而入,祁紀才知道對方也是志愿者之一。

    祁紀認識的人就那么幾個,本來也不在乎具體人選,但桑離不一樣。

    這家伙的出現(xiàn)基本就相當于:眼看著就要下班了,結果上面把別人的已經搞砸了的爛攤子派給你,告訴你接著干就好。

    再直白一點,如果其他志愿者是可以流水線操作,頂多需要做一些無傷大雅的微調,那么面對桑離,那就是屎上雕花,從一開始便難度拉滿。

    桑離見祁紀滿面愁容,非常有閑情雅致地開著玩笑:“醫(yī)生,你看我還有救嗎?”

    祁紀試圖掙扎:“他們是真沒人了嗎?怎么會讓你來??”

    他現(xiàn)在就希望桑離點頭承認,這樣他就可以將其舉報,進而逃避肉眼可見的悲慘命運。

    面對祁紀的抗拒,桑離攤了攤手,十分光棍:“為什么不讓,他們不就是為了讓這些知識幫助更多的人才繞這么大一圈嗎?”

    “如果只是因為陣營不同,便拒絕分享,那他們不就只是單純的小偷了嗎。”

    祁紀沉默了兩秒,隨后發(fā)現(xiàn),好像確實是這么個道理。

    但是他仍舊像掙扎一下:“你知不知道你的腦子里……”

    祁紀伸出雙手胡亂比劃,像是連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表達什么。

    令祁紀沒想到的是,桑離不但看懂了,而且直接就承認了:“嗯,我知道。”

    他的回答十分的擺爛:“我又不是工程師,也沒想真起什么作用,你直接不管我也可以。”

    “……”祁紀一時間有些無語:“你知道你來干什么。”

    桑離沒有一開始便直接回答,而是開始靜靜地打量眼前的人。

    在殲星艦的這一段時間,祁紀雖然依舊很少有外出的機會,但每次外出都有新的驚喜,生活的滋潤讓他比桑離之前在檔案中看到的照片要靈動上不少,甚至動作之間,還偶爾能看到祁紀領口處并不明顯的曬痕。

    桑離欣賞了一會祁紀臉上莫名其妙的表情,突然就笑了:“當然是為了看看你。”

    第48章

    在那之后, 殲星艦上好像很快就忙了起來。

    非祁紀不可的工作只有那么一個,但是志愿者的數量確實有限的,在為所有人的腦海中都“下載”了簡易的安裝包后, 他本以為自己會迎來漫長的休假,但實際上卻好像比之前的時候好要繁忙。

    葉硝也不知道突然怎么了, 不管干什么都會帶著他,讓祁紀在自己工作的時候打下手,還時不時地進行提問, 連個摸魚的時間都沒有。

    不過好在祁紀雖然無論是生活和工作上的過往經驗都是一片空白,但在克服了最初的別扭之后, 學的卻很快。

    從陌生逐漸到熟悉的過程總是讓人心安的, 但就當祁紀逐漸放松警惕的時候,意外發(fā)生了。

    當時祁紀原本以為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白天,在一如既往地被各個窗口毫無血緣關系的家人們投喂了一圈之后,就當他想找個空位美美開炫的時候, 魏林深遙控著輪椅來到了祁紀的身邊。

    雖然祁紀每次看見魏林深的時候,這家伙有一半的時間在吃零食, 另一半的時間在試圖將不好吃的零食推給隨機路過的冤種下屬,但他從來沒見過對方真的到食堂里來過。

    這也不奇怪, 畢竟每個窗口的高度就擺在那里,魏林深坐著輪椅, 雖然可以讓別人幫忙介紹菜品,但是隔了個人,多少還是會不方便。

    因此魏林深這次意外的出現(xiàn), 很快就吸引了祁紀的注意力,這幾天的社畜生活,讓他下意識地開始思考自己現(xiàn)在需不需要干些什么。

    魏林深也不知道是不是從祁紀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 搖了搖頭:“他把你教壞了。”

    這個話題有些跳躍,祁紀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什么?誰把我怎么教壞了?”

    隨后,祁紀發(fā)現(xiàn),魏林深的表情更惆悵了。

    在魏林深看來,祁紀并不喜歡將自己放在壓力特別大的環(huán)境下,甚至骨子里有些擺爛基因,所以才能在殲星艦這種甚至隨時都可能被襲擊的地方,躺平得心安理得。

    但是葉硝好像有不同的看法,他想要將祁紀推到更高的位置,過程中甚至沒有征求本人意見的選項。

    魏林深不知道這兩人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也不再在乎了……

    反正屬于他的部分馬上就要結束了。

    “沒什么。”

    于是,他嘆了口氣,操控著輪椅來到祁紀的旁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在離開的時候,順手搶走了他盤子里的小蛋糕。

    祁紀:“?”

    這次的對話在他看來有些莫名其妙,但祁紀并沒有放在心上,只以為這是老狐貍的有一次惡作劇的前戲。

    但實際上,這是祁紀最后一次見到魏林深。

    在幾天之后,殲星艦再次需要補給,白筠拿著自己的零花錢,習慣性地想要找個熟悉的人陪著一起到時候下去逛一逛。

    結果,他卻發(fā)現(xiàn),殲星艦上的人不知何時少了差不多有1/4的數量。

    這1/4的人各個崗位都有,之前因為一直在倒班,所以祁紀才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但是在補給的時候本就需要加快速度,像是之前一直是全員出動,因此缺失的部分便顯得尤為的明顯。

    祁紀注意到,幾乎所有的崗位都有缺人,甚至鹿見也在其中。

    也就是說缺少的部分完全足夠再組成一個完整的隊伍。

    想到這里他向倉庫的方向跑去,發(fā)現(xiàn)逃生用的宇宙飛船果然已經不在原位。

    這種有什么事情正在失控的感覺讓祁紀心底有些恐慌,他再度向外面跑出。

    中途葉硝看見了匆匆忙忙的祁紀,但他并沒有阻攔,而是由著對方一路飛奔到寬敞的停機坪,并找到了人事部的相關負責人。

    在祁紀找到他的時候,這位負責人正在看光腦,在發(fā)現(xiàn)有人靠近之后,他下意識地關掉了屏幕。

    祁紀也沒在意,他現(xiàn)在有更加關注的事情:“為什么人突然少了這么多?是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嗎?”

    負責人張了張嘴,像是不知道該怎么解釋,不過最后,他還是嘆了口氣,重新打開了光腦,并示意祁紀過來看屏幕。

    祁紀皺著眉,他湊上前去,發(fā)現(xiàn)那是正在實時播放的新聞節(jié)目。

    “在大約兩個消失之前,我們的總部被某不知名的組織入侵,他們自稱是為了全人類的未來留下了相應的知識,并試圖將其在直播中公布。”

    “這個過程很快便被趕來的相關人員阻止,知識的公開也被迫中斷,但前半部分已經在網絡上流傳開來。”

    “官方宣稱這是一場普通的恐怖襲擊,而被抓住的人正被關押著——”

    “等待審判。”

    第49章

    主持人的身邊掛著那些可疑分子的照片, 無數祁紀熟悉的面孔在熒幕上閃過。

    祁紀曾經也經歷過很多次在電視上遇見熟人的情況,因為他曾經的客戶們都是各個領域的佼佼者。

    現(xiàn)在的情況對于祁紀來講是完全新奇的。

    因為之前他的客戶們都是上電視發(fā)表各種獲獎感言的,這次他認識的人卻是被當做特等功被展示的。

    祁紀覺得自己喉嚨有些干, 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們會怎么樣?”

    負責人沉默了很久,最后搖搖頭。

    見得不到答案, 祁紀立刻轉身離開,去尋找某個可以回答他問題的人。

    而當他氣喘吁吁地在魏林深原本落腳的小房間堵住葉硝的時候,男人正在收拾屋子里屬于屋主人的私人物品, 并將其一點點地裝在紙箱里。

    祁紀上前抓住對方的手腕,止住了葉硝的動作, 問:“你在做什么?”

    葉硝沒有對祁紀的出現(xiàn)表現(xiàn)出任何驚訝的情緒, 冷靜地回答道:“如你所見,收拾屋子。”

    他輕輕地瞥了不愿意接受現(xiàn)實的祁紀一眼,淡淡地問:“不過來幫忙嗎?”

    祁紀對葉硝此時的模樣感到陌生,手上的力道了松了一瞬。

    葉硝在發(fā)現(xiàn)這個變化之后, 在心底輕輕地嘆了口氣。

    作為一個可以字面意義上讀懂人心的人,在日常生活中, 祁紀卻并不總能表現(xiàn)出應有的城府。

    在刨除能力之后,祁紀總是很快便付出了自己的信任, 并在發(fā)現(xiàn)人們的行為和自己想象中并不相同時第一時間萌生退意。

    魏林深臨走之前就這個問題和葉硝討論過,對方提出的問題都是切實存在的, 但葉硝一句也不打算聽。

    魏林深是個看人很準的老狐貍,但葉硝了解祁紀。

    果不其然,對方很快冷靜了下來, 并抓住了重點:“他們離開之前和你說了什么?”

    葉硝能感覺到祁紀對自己明顯的冷淡,這和他預料中的一樣,但在真正面臨這一幕的時候, 他仍舊沉默了兩秒,才緩緩開口解釋一切。

    魏林深他們的行動當然都是有計劃的,他們所做的一切顯然都是為了最終的理想和目標,而這種近乎自殺式的進入公眾們視野的方式,顯然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引起所有人注意力。

    祁紀覺得這群人不可理喻,腦子有病,但從葉硝剛剛調出來的這次任務被派出去的人員名單,他認出了不少眼熟的人名。

    祁紀曾經進入過他們的腦子,修好了所有他認出來的病灶,但顯然對于名為夢想的頑疾而言,從來沒有藥到病除的說法。

    雖然道理是這個道理,但祁紀并不打算就這么接受魏林深他們的結局,尤其是,在冷靜下來之后,祁紀想起之前在食堂時,對方語焉不詳的一些話,還有此時葉硝冷靜得有些異常的態(tài)度,猜出對方肯定還有后手。

    祁紀仔細思考了以下如今的情況,試探性地分析:“按照這個人員配置,別的不說,只是逃跑的話完全沒有問題,他們完全沒有被抓住的必要。”

    “這是為了讓人覺得事情已經結束,讓私下里的其他行動更方便一些嗎?”

    葉硝點了點頭:“是。”

    “那也就是說你越快行動,把一切都安排好,我們就能越快去救人,對吧?”

    星際時代依舊很注重人權,一般這種比較轟動的案件沒個一年半載不可能有結果,魏林深他們可能會吃苦,但中間還有回旋的余地和時間。

    “不對。”

    祁紀一愣,慢半拍才從自己的思緒中重回現(xiàn)實,反問道:“什么不對?”

    葉硝看進了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你才是我們的負責人。”

    第50章

    “你瘋了???”

    雖然祁紀平常表現(xiàn)得像是個被寵壞的小少爺, 但他完全知道自己具體幾斤幾兩,也從未主動攬下任何超出自己能力的擔子。

    曾有人評論過,說祁紀的這種行為是一種可悲的、潛意識中自我保護的, 一種缺乏安全感的表現(xiàn),但考慮到他獨一無二的價值, 所以從未有人真的強迫他干自己不想干的事情。

    直到眼前這個男人不知道發(fā)什么神經,毫無預兆地要將成千上萬人的性命托付給他。

    祁紀的第一反應便是拒絕。

    面對青年明顯的抗拒,葉硝面上沒有絲毫表示, 這種不合常理的冷靜也影響了祁紀,讓他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只要不是腦子有病, 都知道負責人這么重要的位置不能由祁紀一個門外漢來擔任, 不然這對所有人都不夠負責。

    根據這段時間兩人之間的相處,祁紀知道葉硝不是這種人。

    既然這樣,那么葉硝就只能是想讓祁紀作為一個招牌立在外面,并從中獲益。

    祁紀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面前的男人靜靜聽著, 眼神深邃得仿佛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萬事萬物都無法在其中掀起波瀾。

    見葉硝并不否認, 祁紀便也覺得自己的猜測八九不離十。這種被當做工具使用的經歷是他自出生之后最熟悉的事情。

    這種熟悉感讓祁紀稍稍安心了些許,但心底卻也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些許沒來由的失落。

    葉硝靜靜地觀察了他兩秒, 隨后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一般,公事公辦地開始解釋:“你知道賀止鳴的過去嗎?”

    “……這和現(xiàn)在我們正在談論的問題有關系嗎?”

    祁紀有些沒想到葉硝為什么會突然在這個時候提出這個某種意義上這一世帶給他生命的男人, 但想了想,他還是老老實實地將自己所知道的部分說了出來。

    “我記得他好像是某個偏僻的小地方出身,一路勤工儉學, 靠著自己考上了帝國最好的大學,后來直到被他的教授發(fā)掘后才逐漸嶄露頭角,并因此被邀請?”

    葉硝點點頭, 又搖搖頭:“差不多,但是并不全面。”

    “賀止鳴其實并不是帝國的人,而是出身自聯(lián)盟。”

    葉硝望向祁紀,道:“聯(lián)盟中因為精神暴動而死亡的人數要遠遠少于帝國,聯(lián)盟將這歸功于自己的信仰,而帝國則認為這背后肯定有一定的科學解釋。”

    兩邊雖然一直關系不是很好,但其實一開始帝國也是思考過用正常的外交手段,和聯(lián)盟換取建設相關研究的機會的。

    只是因為宗教信仰在聯(lián)盟的地位相當神圣且不可侵犯,所以最終帝國才改變主意,偷偷摸摸地偷了人家的圣物來做實驗。

    聯(lián)盟從未真正抓住帝國的把柄,不過只是猜測都足夠讓雙方進一步的交惡的事實,足以證明這圣物對于聯(lián)盟的重要性,以及宗教在聯(lián)盟的崇高地位。

    而祁紀的存在,無疑是帝國偷竊了聯(lián)盟圣物的最強有力的證明。

    “所以想要將人救出來的話,最簡單的方法,就是你去聯(lián)盟一趟。”

    這樣聯(lián)盟自然便會幫助他們牽制帝國。

    祁紀思考了兩秒,卻依舊沒有放過最初的問題:“但是這樣的話,我當個吉祥物的話,結果不是同樣的嗎?”

    葉硝解釋道:“但如果只是當個吉祥物的話,聯(lián)盟可能會覺得你的決定并不是出于自己的意志,并從而試圖將你徹底留下。”

    祁紀回憶著自己曾經看過的各種涉及洗腦和間諜之類的影視作品,勉強接受了這個設定。

    畢竟也和魏林深他們相處的還可以,稍微堅持一下也不是不行。

    一旁的葉硝望著青年仍舊有些不情愿的表情,在心底嘆了口氣。

    剛剛他其實還有話沒有說完。

    聯(lián)盟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是狂信徒。

    但凡祁紀的意志有一絲一毫的不堅定,聯(lián)盟都不可能會善罷甘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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