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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快刀斬亂麻 他們沒空招待你了

    餐桌上那盞完全是因為裝飾而被點亮的香薰蠟燭靜靜燃燒著, 直到窗外吹來的一抹略帶水汽的風將它熄滅,空氣中那股幽幽的桔梗香氣便略微散去了些。

    馬加比手旁擱置的骨瓷餐具發出了輕微的脆響,還沒待他有所反應, 窗外的莫娑花亭下卻是突兀地爆發出一陣歡呼。

    “喔!下雨了, 今天真是個不錯的日子,我要去讓科爾奇帶我去釣魚!”

    “多虧蘇斯去和梅菲斯先生求情, 我就說神殿下雨這種好日子可比每天都是大太陽舒服多了,瞧瞧這令人舒服的苔蘚味, 我要回去大睡一覺!”

    “哈哈哈, 真是睡覺嗎?你最近不是正和那個紅頭發的神官打得火熱嗎,莫爾?”

    “喂,你這家伙!”

    雄蟲們打鬧大笑的聲音伴隨著那道難得的陣陣雷聲傳了進來, 似乎有雄蟲光著腳跑出去撒歡, 惹得他們身邊的神官憂心忡忡地跟了上去,委婉地勸著些什么,卻是意料之中的被興致上頭的雄蟲拋到了腦后。

    為了神殿難得的雨天而歡呼雀躍不是雄蟲們過于夸張, 畢竟這片懸在半空中的“桃花源”為了閣下們的健康考量,一年幾乎都是處于艷陽高照的恒溫天氣。

    陰天乃至雨雪這種可能引起雄蟲健康問題的“劣質”天氣像是約會落選的雌蟲一樣, 幾乎被踢出了神殿的名單。

    雨天,實在是很罕見了。

    殿內的落地窗開了半扇, 含著雨腥氣的風將白色的紗簾吹得咧咧作響。

    青年披在身后的鴉色長發被微微吹起,待馬加比嗅到鼻端飄來的那股獨屬于雄蟲的薄荷香氣后,才猛地扶著桌子站了起來

    他本就只坐在墊子的三分之一處, 此刻起身的動作幅度過大,以至于徑直帶倒了身后的椅子。

    重物倒塌的聲音像是一聲尖銳的雜調,粗魯地撕扯著室內飄來的點點雨聲。

    待他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么之后,神官甚至來不及去扶倒在一旁的實木椅, 而是連忙俯身向面前用金剪撥弄著燭心的雄蟲道了歉。

    “抱歉!閣下,是我失禮了,希望您能”

    那把被握在手里的剪子輕輕剪滅了燭心,“啪嚓”一聲便抹去了蠟燭再次復燃的可能。

    “不用這樣,馬加比先生,只是撞倒了椅子而已,這不會讓我的心臟停跳!

    虞宴撐著頭側望著面前張皇失措的雌蟲,朝他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放在往常,馬加比可能會就這件失誤,而再三確認這位溫和的閣下是否需要自己去接受懲罰。

    可剛才從對方嘴里聽到的那句話屬實讓他的大腦陷入了片刻的停擺,兩件重要程度明顯不在一個量級的事,催促著神官急不可耐地轉向了前者。

    “您一如既往的寬厚實在讓我感到慚愧,不過閣下,容我冒昧的問一句,您剛才所說的話”

    他說到這,似乎是察覺到自己此舉有質疑對方的意思,剛欲再次道歉就被虞宴打斷了。

    “我可以為我說的話負責!

    馬加比看著面前仍舊悠閑擺弄著蛋糕的雄蟲,額頭的冷汗卻是一層層地往下掉,他幾乎已經能夠預料到這則消息放出去的震撼程度。

    三大舊貴族之一的倫德斯啊,他們本就因為這代家主的荒唐事而屢受新貴族派系的攻訐,如果再出了拋棄雄蟲的消息

    他簡直不敢想查理·倫德斯先生的臉色會多難看!

    其實放在以往任何時候,神殿都巴不得去看這些有軍權在手的舊貴族們的熱鬧。

    可偏偏是倫德斯。

    這支近年來才露出與神殿有親和態度的倫德斯,他們的上任家主查理現在甚至還是三位九翅官之一。

    神殿的九翅官居然沒有辦法保護好與自己有親緣關系的雄蟲。

    不僅是倫德斯遭殃,恐怕連神殿的威信都會受損,更何況因為昆提斯的事,庭長先生本就陷入了焦頭爛額的處境

    親屬蟲的探視的確不會受到“約會規定”的限制,可虞宴這擊重磅炸彈砸得馬加比實在有些頭暈目眩。

    他的腦子像是個過度超載的機器,就在他想著是否應該將這件事稟告庭長先生之后,再去回復這位語出驚人的閣下時。

    一杯濃郁的紅茶卻是被推到了他的面前。

    “要喝一點嗎,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紅茶氤氳的香氣繞著圈往馬加比的鼻腔里鉆,像是窗外那場罕見的綿綿細雨,濕潤又粘膩。

    “我記得你很喜歡維爾諾紅茶,它的口感的確不錯,馬加比先生,我也很喜歡!

    馬加比握上茶柄的手微微一滯,腦中那些本來更為重要的念頭卻在此刻輕易被雄蟲的這句話戳破了。

    只是因為那句看似閑聊的“我也很喜歡”,而對方卻在前面似是而非的多加了一個名字。

    意義好像就變得有些不一樣了,以至于向來嚴謹冷漠的神官產生了片刻的恍惚。

    他怔怔地抬起頭,恰好對上虞宴那雙在燈光中顯得澄澈透明的幽藍色眸子。

    青年舉起手中的茶杯朝他做了個遙敬的姿勢,便低頭抿了口那氤氳著熱氣的茶湯,仿佛不經意間又問了一句。

    “你好像還沒有回答我的那個問題”

    “我想快點見到他,思念帶來的痛苦可比椅子的聲音要折磨我多了,神官先生!

    虞宴朝著呆愣在原地的雌蟲做出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苦惱。

    在那一刻,馬加比忘了問雄蟲是什么時候想起自己這位雌父的,也忘了去想神殿和聯盟軍近日來越發焦灼的形勢。

    他像是墜進了那雙拈著笑意的眸子,在聽到“折磨”那兩個字的時候,雌蟲就順從地垂下了頭。

    “當然,如果這能讓您感到開心的話!

    他依舊拘謹地站在圓桌旁邊,而虞宴在得到這句話后便朝他露出了一個感激的笑臉,隨后就用銀叉繼續去分割那塊并未吃完的蛋糕。

    室內又靜了下來,馬加比的心跳得很快,按道理說他該告辭離開了,但是他卻并沒有遵照著制度說出那句話,而是開始下意識地想要去做些事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就在他欲要去將窗戶關上的時候,坐在桌旁的虞晏卻是出聲制止了他。

    “不用關。”

    他循聲望了回去,青年剛好將最后一塊甜點遞入唇中。

    像是感受到了那抹疑惑的視線,馬加比看著他在用紙巾擦拭完唇邊的糕屑之后,朝自己看了過來。

    “這可是一個難得的雨天,不是嗎?馬加比!

    *

    馬加比就這么迷迷糊糊地在虞宴用餐后的休息時間向倒霉的克瓦倫·倫德斯發出了會面申請,等他清醒過后發現通訊器上那碩大的“已接受”三個字。

    因為驚嚇,他的瞳孔甚至縮成了一條筆直的豎線。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會做出這樣愚蠢的事,甚至沒想通自己到底是什么時候向對方發出的會面申請,可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好像一切都已經晚了。

    他看著那行字,又看了眼緊閉的臥室門,正在猶豫要不要敲門時,那扇門卻朝他敞開了。

    虞宴像是剛睡醒的樣子,他攏了攏灰色的絲綢睡袍,似乎對見到馬加比還在這里也很驚訝。

    這回沒等對方說話,馬加比卻是有些遲疑地率先出聲了。

    “抱歉,閣下,我需要先將這件事先稟告給庭長先生,之后再”

    他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已經不言自明。

    “是要反悔嗎?”

    “不是的,閣下,這件事庭長先生必須先”

    在接觸到對方微笑看過來的目光時,馬加比不自覺地噤了聲。

    他預料到了雄蟲的態度,可無論對方一會要怎么發作他,自己都必須堅持下來。

    但讓馬加比沒想到的是,虞晏沒有露出絲毫不滿的神態。

    他只是靠在門框上,額前的碎發自然的垂在胸前,語氣依舊隨和,只問了馬加比一句話。

    “你是我的神官還是安謝爾的?”

    大腦里似乎有什么機關發出了“咔噠”的輕響,兩個念頭來回撕扯著他的大腦。

    這道是或否的簡單問題,卻給這位對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神官帶來了極大的困擾,他的嘴張開又合上,話到了嘴邊卻又遲遲不開口。

    虞晏望著他,擎著那抹笑,沒有催促也沒有不耐。

    “我當然是您的神官。”

    說完這句話的瞬間,馬加比的身子便矮了下來,胸口的大石像是被挪開,但他的狀態卻依舊不怎么樂觀。

    “我沒有不讓你匯報,只不過是順序顛倒一下而已。”

    他猛地抬頭看向依舊倚在那里的雄蟲,而對方仍舊笑盈盈地看著他。

    *

    “抱歉,殿下,我還是不贊同您的這項提案!

    弗朗斯摘下自己的眼鏡放在了置物架上,衰弱期帶來的癥狀讓這位精神矍鑠的聯盟軍元帥看起來越發的消瘦,連帶著眼神里的光芒都暗淡下去了幾分。

    對面的雌蟲卻并沒有回話,只是盯著左手不停地看著什么,心情看起來很好。

    “你在聽嗎,愷撒?”

    弗朗斯的面色冷了下來,語氣也變得嚴肅了些。

    他順著愷撒的目光隨意地瞥了過去,但這一眼卻讓他眼睛一豎,不顧禮儀的一把抓住了愷撒的手。

    “這怎么回事?”

    盡管對于愷撒來說,相較于蒙托,弗朗斯這個陪伴了他整個童年的元帥更像是他的雌父。

    但即使是弗朗斯,愷撒依舊在被抓住手的時候本能地放出了精神力威懾。

    他打開了弗朗斯那只布滿褶皺的手,面色淡淡地反問道。

    “有問題嗎?”

    “你僭斗時留下來的?陛下他等等,你這中間的是什么玩意?”

    不知是什么原因,愷撒的左手尾指處的皮肉被削得過于干凈了些,幾乎只有一截慘白色的骨頭。

    弗朗斯細看才發現那截骨頭外圈還套著一截藍色的東西。

    他可以感受到對方特意在用精神力延緩那處的皮肉生長,這是很奇怪的一個舉動。

    雌蟲的肢體重造能力快的驚人,按理說這處傷口根本不會在愷撒身上停留太久,可是偏偏那里的恢復速度極慢。

    新生長的皮肉像是爬山虎般一點點攀上了那圈藍色的環狀物體,簡直就像是

    特意讓那東西長進肉里一樣。

    弗朗斯古怪地望過去,還想要開口卻被愷撒云淡風輕地轉移了話題。

    “和那沒關系,說說看,你為什么不同意我的提議!

    愷撒將手放了下來,隨手扯過弗朗斯書案上的一疊東西翻了翻,眉頭就皺了起來。

    “倫德斯家給你發邀請函干什么?他家一個雄子都沒有,一群雌蟲聚在一起干喝茶嗎?”

    弗朗斯疲憊地揉了揉額頭,糾正道。

    “殿下,我說過了,您應該學會注意言行,也不可以隨意拿閣下們的事情取笑!

    愷撒挑了挑眉,不以為然地將那疊東西甩了回去,翹著腿就又靠回了椅背上,端是一副沒臉沒皮的樣子。

    弗朗斯早就習慣了他這副德行,眼神還是不自覺地往他放下去的左手掃了一眼,片刻后才清清嗓子轉回了話題。

    “這份請帖就是我的理由,殿下。你給的方法過于強硬,我們不可能直接向審判庭請求審判神殿的上層,也不能強行將聯盟軍加入梵提亞圣軍的編制,這是越權!

    他抿了抿唇,繼續補充道。

    “況且,查理·倫德斯現在也是九翅官之一,顧及到軍隊之間的和睦我們也不能這么做,貴族方面”

    “他是九翅官,那就讓倫德斯管轄的第三軍去和梵提亞們輪崗,算起來還是倫德斯占了便宜不是嗎?”

    愷撒的手指敲擊著書桌,面色冷淡地打斷了弗朗斯的話。

    “昆提斯是他們搞出來的事,那些長著雌蟲臉的異種身上刻的可是神殿的印章,安謝爾那家伙就算說出花來,這也是他推脫不掉的責任。燭明會?就算是他們神殿也狡辯不了失職,圣軍沒有他們說的那樣有用!

    弗朗斯朝他推過去一杯茶,語重心長地勸道。

    “是這么說沒錯,但殿下,快刀不一定斬得了亂麻。我知道你一直對神殿的獨立武裝有意見,但神殿和貴族之間根深蒂固,況且梵提亞的權限是陛下默許的退讓,我們只能徐徐圖之。”

    愷撒沒接,書桌旁的燈光打在他的側臉上,將他的一半影子都籠在了陰暗處。

    “你和蒙托的態度,只會放任神殿一再的越權,不把惹眼的東西斬斷,它只會越來越多!

    “貴族和神殿之間的關系只要不瞎都看得出來,但是元帥先生”

    他揉捏著左手那團緩慢生長的皮肉,像是在撫摸什么稀世珍寶。

    “您應該想想蒙戈爾為什么會叫蒙戈爾!

    弗朗斯沉默了,他知道這是愷撒在提醒他。

    貴族之間的勢力此消彼長,但是皇室卻永遠是那輪永不熄滅的太陽。

    盡管如今的蒙托執政偏于保守,但一旦蒙托進入湮滅期

    “我明白你想說什么,但是現在不是時候。你或許會不開心,但倫德斯們的家宴我還是必須要”

    他話音未落,自己和愷撒的通訊器卻同時傳來一道“!钡捻懧暎鞘莵碜月撁塑娋W絡部的消息。

    愷撒低頭掃了一眼那則消息的彈窗,夾著通訊器朝弗朗斯笑著晃了晃,饒有興趣地調侃了一句。

    “瞧,弗朗斯,你也不用糾結了,我想倫德斯那群家伙應該以時半會騰不出手來招待你了!

    第102章 【含他人劇情較多+部分第一人稱】 祂……

    或許是閣下們對于陰雨天氣超乎常態的熱情, 抑或是神殿的上層神官們最近實在忙得腳不沾地的緣故。

    這場泛著微涼的細雨難得持續了兩天,虞宴就是在第二天的綿綿雨聲中,收到了克瓦倫已經在等候室的消息。

    馬加比依舊是昨晚那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他看起來很憔悴, 仿佛一晚上都沒怎么合眼。

    而當他申請一同入內的建議被拒絕后,他的面色似乎更差了。

    “閣下, 為了您的安全,我必須待在您身旁!

    雨點砸在落地窗上發出噼噼啪啪的輕響, 虞宴抬頭朝窗外的秋千處看了一眼, 便垂眸繼續在紙面上描摹這大致形狀。

    在聽完馬加比的話之后,他并沒有多大的反應,只是專注于自己手下的畫面, 沉默伴著“沙沙”的落筆聲, 悄然在房中一點點生長。

    雄蟲的心中仿佛有一把倒計時的秒表,在神官幾乎要按耐不住的時候,及時出了聲。

    “去休息吧, 馬加比,你很困了!

    這句話像是打開了雌蟲的什么關竅, 馬加比緊繃的肌肉頓時松弛了下來。

    他的面色有些遲鈍的木訥,但在和虞宴對視五秒之后, 還是僵硬地點了點頭。

    “是閣下”

    *

    神官離去沒多久,殿門處便又響起了三聲規律的敲門聲。

    在得到主人的允許之后,那扇厚重的紅木大門被從外面推開了一條小縫。

    虞宴的耳邊響起了軍靴后跟敲擊在地面的聲音, 但那道聲音卻只是響起了片刻,便停在了距離他十米開外的地方站定,仿佛只是站在那里靜靜地看著什么。

    他沒有抬頭看過去,只是為畫面添完最后一筆亮色, 才堪堪側目朝殿門的位置看了過去。

    克瓦倫依舊與他初見時的模樣差不多,他身上還是那件考究的灰白調晨儀禮服,一如虞宴在審判庭上與他初見時的模樣。

    那雙眸子里的神色有些怪異,在看他,仿佛又不像是在看他。

    虞宴沒有打斷克瓦倫這副對雄蟲來說過于冒犯的打量,而是靜靜地與之回望。

    雌蟲盯了他許久,才漸漸回過了神,于是便朝虞晏微微俯了俯身。

    “很榮幸見到您,閣下。”

    那是以利亞·倫德斯在活著時永遠不可能從雌父嘴中聽到的稱謂,漠視與冷眼占據了那只可憐“亞雌”短暫的一生。

    以至于這個向來高高在上又冷酷至極的雌父向著虞宴彎腰時,他意識里那抹屬于以利亞的靈魂情不自禁的顫抖了起來。

    那是以利亞對于這只雌蟲天生的懼怕。

    虞宴感到意識海里的異動后,便默不作聲地用精神力屏蔽了“以利亞”對于外界的感知,做完這些后,他才朝著克瓦倫笑了笑。

    “要過來坐坐嗎,克瓦倫先生!

    他握著茶壺給對面那盞空杯子倒了些茶,這是一個邀請的姿態,可站在原地的雌蟲卻并沒有動。

    “說實話,您的慷慨實在是令我震驚,我還以為在圣贊節的第二天,我就應該收到來自審判庭的傳票了。”

    作為倫德斯的家主,圣贊節當日,克瓦倫自然和他的雌子阿朗索一同出席了儀式,當然也看到了那抹亮眼刺目的光柱。

    相較于阿朗索的目眥欲裂,克瓦倫卻是顯得格外的平靜。

    他只是把幾乎要發瘋的雌子強行帶了回去,一個蟲回到了書房,一晚上都沒有再踏出過房門。

    可事實卻并未如克瓦倫所想那般,他們并沒有在次日收到那封來自審判庭的傳票。

    被倫德斯的陰影籠罩半生的以利亞,好像就這么輕易的遺忘了他們

    阿朗索每天幾乎都在焦灼中度過,但是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這只傲慢的雌蟲似乎又恢復了以往的生活。

    他將自己這位從亞雌搖身一變成為雄蟲的私生子弟弟拋在了腦后,直到克瓦倫以他的名義向以利亞提出了婚約申請。

    那只與克瓦倫長得極像的雌子被從書房拖走時將東西砸了個稀巴爛,他完全將修養拋在了腦后,狀若瘋癲地指著雌父的鼻子破口大罵。

    “你就是個瘋子!可憐鬼!克瓦倫!你有在乎過我一點嗎!你有在乎過我的雄父一點嗎!你從來都只是為了自己那點說不清的畸形念頭,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克瓦倫,你”

    倫德斯想到這些畫面,眉頭都沒有動一下,他只是看著虞宴那張臉,僵硬地控制著嘴角的肌肉扯出了個笑臉。

    “我該感謝你的寬容嗎,以利亞?”

    虞宴將手撐在桌面上,將這只雌蟲面部的表情一一收入眼底,卻是突兀地笑了一聲,并未直接回答他的話。

    “您大費周章用阿朗索的婚約來惡心我,最終就是為了說這些不痛不癢的話嗎?”

    克瓦倫對雄蟲毫不遮掩地戳破他的企圖似乎毫不感到詫異,他面色平靜地走到了虞宴身邊坐下,端起那杯紅茶啜了一口。

    “不是為了惡心你,他的婚約申請走的是正常程序,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接受。你不需要和他產生過多的交際,只需要給他一個蟲崽就好,之后我們也不會干涉你去追求什么心宜的雌蟲”

    他語氣平靜地描繪著這副過于美好荒誕的畫卷,臨了卻是不無惋惜地嘆了一口氣

    “當然從結果來看你并不喜歡,不然你這次讓我來見你,就不會以雌父的名義了,我說的對嗎!

    虞宴沒有搭理他,只是語氣悠閑地附和了一句。

    “從您這句話的口氣來看,看來阿朗索沒少因為這件事砸東西,您最近有睡個好覺嗎?”

    “他的想法不重要。”

    克瓦倫沒接他的話,卻是無所謂地丟出這么一句,好像那只從他肚子里爬出來的雌子,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物件。

    “那以利亞的想法也不重要嗎?”

    虞宴端起茶杯在克瓦倫的手邊碰了碰,含著笑喝了一口。

    他沒有去看克瓦倫的神情,卻是自己接了自己的話。

    “也對,他的想法在你那似乎從來都不重要,盡管他們都是從你的肚子里爬出來的。但克瓦倫,你似乎一點也不介意自己的后代糾纏在一起,為什么?還是說”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開玩笑般的一句話,卻讓從進門起就一份云淡風輕做派的雌蟲摔了手里的瓷杯。

    “倫理對于倫德斯來說從來不是什么新鮮事?”

    虞宴低頭看著那片被砸的細碎的陶瓷碎片,挑眉嘆了一口氣。

    “您應該小心些,我的神官是一個有些麻煩的雌蟲,他稍后肯定又會對我說教個沒完了?丛谖姨匾庹埬鷣碜隹偷姆萆,至少也應該保持一些基本的禮貌吧,克瓦倫先生!

    克瓦倫那雙冰冷的藍色眸子直勾勾盯著虞宴,身上那股戾氣過了許久才被他強自壓了下去,但說出口的話還是帶上了那份獨有的傲慢。

    “看來在我被欺騙的日子里,您和我那個愚蠢的弟弟關系變好了不少,好像已經忘了小時候差點被他溺死的事。”

    虞宴的確沒有從以利亞斷斷續續的童年回憶里窺得這一幕,但是現在看來,他屏蔽了以利亞的感知的確算的上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見對方沒有說話,克瓦倫卻像是被踩住了七寸的蛇,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

    “你到底想做什么呢,閣下?和蘭伯特一起報復我?你怎么知道那家伙說得就一定是真的,小時候的經歷,難道還讓你對其他蟲保持著那份可笑的信任嗎?”

    說到這,他似是中途想起了什么,嗤笑著打斷了自己的猜想。

    “不對把我交給審判庭不是更方便嗎?你何必在登上神殿之后再和一只蜷縮在地下城的廢物糾纏不清。他想做什么,讓你殺了阿朗索?他覺得那會讓我傷心,真是可”

    “您在激動什么?”

    虞宴輕笑著將茶杯放回了桌面上,“啪嗒”一聲打斷了克瓦倫宛若魔怔般的自言自語。

    他偏頭看著眼神冰冷的雌蟲,不無好笑地調侃道。

    “我只是在開玩笑,先生,您不必把那句話當真!

    克瓦倫瞇起了眼睛,周身的郁氣濃得化都化不開,但在聽到這句話后,他還是強撐著禮貌回了一句。

    “你真的變了很多,至少小時候,你可不像是喜歡開這種笑話的孩子。”

    “不好笑嗎?”

    虞宴提起茶壺給他填滿了茶水,雌蟲對于這種禮遇似乎絲毫不感到受寵若驚。

    他心安禮得地接收著對方的尊重,直到那張與記憶中的身影神似的側臉,微微抬頭朝他看了過來。

    “因為你不想提起埃特拉閣下嗎?”

    那個熟悉的名字讓克瓦倫整個蟲陷入了片刻的恍惚,而就在那一瞬間,這只以精神入侵為天賦的雌蟲,大腦空間中的漏洞猛然被一道迅猛的精神力襲入。

    那段塵封在克瓦倫大腦深處的記憶,就這么赤.裸地展現在了虞宴的眼前。

    *

    無論是以利亞的記憶還是在育巢那張人皮,虞宴心中有一個念頭都急需被驗證。

    而其中最有效的一條路似乎都指向了以利亞那位雄父的過去,這也是克瓦倫和蘭伯特都諱莫如深的話題。

    即使只是一個名字,也足以讓這兩只歷經歲月磋磨的雌蟲走向瘋狂。

    他從始至終就沒有想過讓兩者將事情托之于口,這種可能性也接近于無。

    他只能親自去克瓦倫的腦海里找到自己需要的答案,盡管自己真的十分厭惡這種鉆進對方情緒里的感覺

    虞宴的精神力在雌蟲防守嚴密的精神海中肆意穿梭著,在漂浮過這只雌蟲灰暗漫長的記憶海之后,終于在末梢的盡頭窺到了一絲亮色。

    那是一張雄蟲的臉,他笑得很開心,嘴角的酒窩幾乎與虞宴或者說以利亞如出一轍。

    這就是克瓦倫在與神殿雄蟲締結婚約生子之后,寧愿承受剝翅之刑也要結和的那只雄蟲。

    在虞宴的意識飄到那道身影附近時,克瓦倫的記憶像日記一樣涌進了虞宴的腦海。

    脹痛伴隨著巨大的哀傷、嫉憤以及無數種負面情緒,幾乎要讓他的腦仁炸開。

    “我和蘭伯特在后花園發現了一顆‘星星’,那年我和蘭伯特都只有十五歲。埃特拉落在花架下朝我們笑的時候,真的很像一顆星星!

    *

    雖然還沒有到進入軍校的年紀,但是雌父請來的家庭教師告訴我,雌蟲生來就是需要為了種族的繁衍以及守護閣下們而奮斗的。

    即使為此丟掉我們的性命,也甘之如飴。

    我還記得費利克說這話時的虔誠,據說他是神殿退役下來的神官,故而對著雄蟲有著一種說不出的狂熱。

    盡管我不喜歡他這種過于愚蠢的態度,但那種耳濡目染的環境,還是讓我看見埃特拉時說出的第一句話是

    “閣下,您需要幫助嗎?”

    蘭伯特那個傻咧咧的二愣子仿佛被我這句話驚傻了,他站在原地支支吾吾了半天,像是一只不會打鳴的雞,過了許久才磕磕絆絆地冒出第一句話。

    “我我們要聯系神殿嗎?還是還是告訴雌父,他”

    我和蘭伯特誰都沒有想到,他還沒說完這句話就被埃特拉捂住了嘴。

    這位閣下的老師看來并不稱職,以至于雄蟲的手剛捂上蘭伯特的嘴,這個廢物就被埃特拉毫不遮掩的腺素味促出了假性發.情。

    “對對不起!我靠,我不知道,那那什么,你們能不能別聯系那個我不想被發現!

    埃特拉的反應很大,似乎被在地上喘得像狗的蘭伯特嚇了一大跳,畢竟他的樣子真的很丑。

    我看著埃特拉那雙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睛,那股好聞的腺素味似乎破壞了我的大腦細胞,我居然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這只大大咧咧,看起來與其他蟲都不一樣的閣下有些尷尬地笑了笑,禮貌地朝我詢問,需不需要他幫忙一起將蘭伯特抬走。

    我拒絕了他,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朝我連聲道歉鞠躬。

    這只雄蟲禮貌到我懷疑自己那天是不是訓練久了,開始出現幻覺。

    或許是年紀小才讓我和蘭伯特兩個青年雌蟲,冒著剝翅的風險收留了埃特拉,而沒有去聯絡神殿。

    起初是因為對于雄蟲的好奇,加之埃特拉的性格實在有趣。

    他會在沒有蟲的時候和蘭伯特一起去釣魚,打水漂,他的體力甚至比蘭伯特這只雌蟲還要好。

    一度玩到蘭伯特都筋疲力盡了,他還神采奕奕地想要揪著蘭伯特的手去爬山。

    他也會在晚上我看書的時候湊在我身邊陪著我,他只是看著我讀書,自己卻從來不看。

    我有一次覺得奇怪,問了他一句,這位活潑的閣下卻只是打了個哈欠,抬起眼皮覷了我一眼。

    “你穿這身灰衣服養眼,晚上累了不就是要享受享受嗎?話說你怎么看書的時候都穿西裝啊,克瓦倫,老氣橫秋的!

    他好像在調戲我,但是我似乎并不反感這份調戲。

    因為除了他幾乎沒有其他蟲會用這種輕松的語氣和我說話,蘭伯特不會,雌父也不會,更別提總是見不到蟲的那位雄父了。

    “嗯!

    我不知道我說了什么,但埃特拉笑得更開心了,甚至撞倒了我放在桌邊的一本書。

    埃特拉在倫德斯的莊園里待了很久,他被我和蘭伯特藏得很好,自己也慢慢學會了隱藏腺素的方法,就更沒有其他蟲會發現他了。

    等我和蘭伯特意識到歲月流逝的時候已經是四年后了,時間快得讓我感到害怕。

    “克瓦倫,我們應該聯系神殿嗎?”

    這是蘭伯特問的,我沒回答,蘭伯特也不再提。

    我們都知道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很卑劣,但是我和蘭伯特都選擇對此視而不見,況埃特拉在這里的每一天都過得很幸福。

    至少在我們看來是這樣的,但埃特拉似乎并不這么想。

    *

    埃特拉喜歡我們,我和蘭伯特都知道,但是我和他都明智地沒有去追問他更喜歡誰多一點。

    這件事對于閣下來說不重要,畢竟我和蘭伯特不止一次地看到雄父的臥房內有其余的雌蟲出沒,也在不少來宅邸做客的雌蟲身上聞到過雄父的血脈氣息。

    伴侶一個還是多個,對于雄蟲來說不重要,至于對于我和蘭伯特

    我們不知道。

    我們活得迷迷糊糊,但是埃特拉似乎也并不好過。

    在第二年的時候,他身上那種好奇的精神氣似乎小了一點,但卻依舊會陪著蘭伯特去釣魚,在我看書的時候無聊地戳戳我的臉。

    一切又似乎都沒有變,直到蘭伯特向他告白。

    一切都變了。

    *

    我沒有再在書房的小桌旁再見過埃特拉的身影,但卻依舊會在花園里見到他和蘭伯特說說笑笑的樣子。

    他們之間依舊很好,甚至更親密了。

    可我卻被不知不覺中踢出去了。

    埃特拉對我的稱呼也從“小古板”變成了“克瓦倫”,我沉默地接收著著一切。

    但是只有我知道,在我撞見他們在小湖邊接吻時,我想用牙齒撕碎我的弟弟。

    蘭伯特在享受著我的一切,心安理得,且毫不知恥。

    我想,為什么痛苦的只會是我呢?

    我和他在同一天,在同一具母體之中誕生,但是卻銜獲了截然相反的待遇。

    這不公平。

    我開始放下那種本就顯得可笑的傲慢,主動去追尋埃特拉所在的角角落落。

    我的殷勤讓埃特拉感到了不適應,我能感受出他的別扭與尷尬。

    但一旦他想要拒絕我時,我就會低下頭不作聲。

    他會對我沒轍,這是我在他身上琢磨出的規律。

    埃特拉真的是一只很獨特的雄蟲,他心軟得簡直不像是蟲族。

    蘭伯特不是傻子,我和埃特拉之間的氣氛,他自然察覺到了,我看到他怒氣沖沖前來質問我的時候簡直感到好笑。

    他發瘋似地質問我為什么要搶走埃特拉,我只是放下手中的書冊平靜地反問了一句話。

    “先搶走他的難道不是你嗎?”

    在那之后,埃特拉依舊和我接觸,也同樣沒有拒絕時不時找他打鬧的蘭伯特。

    可他卻始終拒絕著我的求歡,他說。

    “可我和蘭伯特在一起了啊!

    他很好,總是能用一句話讓我發瘋,但我還是擎著笑對他溫柔地說。

    “蘭伯特知道。”

    我的閣下好像被嚇壞了,因為我那個蠢弟弟的確在面對他的質問時默不出聲。

    不,他還是說了一句話的,他說。

    “我希望閣下開心。”

    虞晏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心中突然涌起了一種惡心至極的感覺。

    他想要吐出來,可偏偏屬于克瓦倫的那種近乎瘋狂的喜悅刺激著他的大腦,讓他像是一個精神分裂患者,遲遲不能左右自己的情緒。

    而那道興奮的聲音卻繼續持續了下去。

    *

    埃特拉似乎越來越不對勁了,他總是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嘀嘀咕咕些什么。

    他柜子里鎖著一個東西,既不讓我碰,也不讓蘭伯特碰,像是早對待什么珍貴的寶物。

    為了讓他回到以前的那副樣子,我們給他帶來了各式各樣的珍貴寶石、首飾。

    無論是雌蟲能接觸到的,還是雌蟲接觸不到的。

    可他依舊郁郁寡歡。

    我感到心很痛,埃特拉不應該是這樣的,盡管他接受了我,為什么他還是變得不開心了?

    “我愛你,閣下。”

    在他生日那天,我送了他一場煙花,他親了親我的側臉。

    他笑了,像我剛遇到他的時候一樣,他看著那些在夜空照中燃盡的火星,笑得很開心。

    晚上他喝多了蜜酒,我吻了他,沒有被推開,剛至佳境的時候他卻哭了,他抱著我喘得很厲害。

    “我想回去了,克瓦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會這樣,它騙了我,它騙我”

    我繼續問下去,他卻哭得更厲害了。

    我竭盡所能的取悅著他,試圖用自己的身體讓他開心,直到蘭伯特踹開了門,和我扭打在了一起。

    “你的雌子才剛出生!你在騙他!克瓦倫克瓦倫!我要殺了你!你忘了你和我保證過什么!你!”

    我的弟弟是個蠢貨,埃特拉本來不該知道這些事的。

    他有什么資格在我為了他的幸福讓步之后,反而過來恬不知恥地指責我?

    后來我才明白,我是因為嫉妒,我嫉妒和埃特拉產生契印的蟲不是我。

    *

    記憶到這里開始產生扭曲,虞晏似乎意識到了克瓦倫對接下來這段記憶的排斥。

    埃特拉的奇怪之處已經隱隱約約印證了他心中的想法,繼續看下去其實差別不大

    可正當他準備收回自己的精神力觸手時,克瓦倫的意識卻開始躁動起來,意識海內部竟是強制將他拖了進去。

    *

    我的孕囊里有了一顆新的蟲蛋,這簡直要讓我幸福得快要死去了。

    我應該去和我的雄主結束這段荒誕的婚姻,他不喜歡我的傲慢,我也受不了他的多情。

    他需要的只是一個能夠持續為他吐出星幣的機器,而那個蟲是克瓦倫還是其他雌蟲都沒有關系。

    可埃特拉不一樣,或許蘭伯特說得對,我不能這樣對他。

    可等我興致勃勃去找埃特拉想要告訴他這個喜訊的時候,他怔愣地告訴我,他接受了蘭伯特的求婚。

    他要和我的那個廢物弟弟結婚了?

    我說我們有了一個蟲蛋,他很可愛,可能是一個雌蟲。

    埃特拉只是木然地望著我,他說。

    “你騙了我,克瓦倫!

    可我并沒有從他臉上看出即將要結婚的喜悅,他現在不喜歡我,但似乎也不那么喜歡蘭伯特了

    為什么。

    我不知道原因,但我告訴了神殿蘭伯特婚約的事,婚姻需要有神殿的介入不是嗎?

    可是

    埃特拉死了,他在我面前跳了下來。

    像那滿天的煙花一樣

    我好像也死了。

    但那顆蟲蛋還活著。

    *

    我頂著鮮血淋漓的后背,那里是我被剝除的鱗翅,打開了那件被鎖起來的柜子。

    里面放著的是一塊我并不認識的東西,很像通訊器的鐵塊。

    我讓工作蟲打開了那個鐵塊,我看到了埃特拉留下的最后一點印記。

    “媽媽,我好想你”

    這句話被他在信息框上發了無數遍,卻沒有一句回復,他后來似乎也放棄了。

    只不過其中唯一一條不同的消息則是

    “我要回去,這不是游戲,祂騙了我祂在騙我!”

    回去?他要去哪?

    他去哪了

    沒事,他會回來的。

    我想,我需要一只雄子

    沒錯,埃特拉會回來的。

    *

    記憶到這里畫上了句號,虞晏睜眼的瞬間便對上了克瓦倫沉寂如水的眸子。

    他的聲音很啞,虞晏在里面聽到了一絲被強行抑制下去的瘋狂。

    “以利亞,你在報復我。”

    他說完這句話后撐著椅子站了起來,低頭看著那張和埃特拉相似至極的臉,克瓦倫疑惑地問了一句。

    “你喜歡你看到的嗎?我真的很好奇,你為什么糾結于那些過去的事,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誰知道呢?或許也是好奇?”

    青年倚在椅背上閉著眼睛,不緊不慢地回著克瓦倫的話。

    “不過無論如何,我對復活逝者這種不可能的事興趣不大,可能會讓你失望。”

    克瓦倫的呼吸一滯,冷聲打斷了虞晏的話。

    “他沒有死!

    “嗯,這是你的事,和我關系不大。”

    雌蟲的手握住了桌子角,力氣之大近乎要將那塊木頭捏碎。

    對方過于輕慢的態度讓克瓦倫的胸膛一陣起伏,偏偏不知該說什么來回應。

    “那閣下還想和我說什么嗎?還是說只是為了我腦子里的那段東西?”

    他不無諷刺的開口。

    “家主先生回去之后應該會有許多事要處理,左右這也不會是我們見的最后一面!

    神殿對倫德斯的調查,恐怕不會在短短幾天內結束,虞晏和克瓦倫的交集自然也不會只是這一天。

    “那我期待我們下一次的會面了,閣下!

    克瓦倫喝完了那杯早已涼透的紅茶,西服下擺劃出的弧度像是道彎月,決絕又孤冷。

    在他即將要推開那扇門時,雌蟲卻是轉身朝虞晏看了過來,說出口的話像是一個拙劣的玩笑。

    “您需要我一聲抱歉嗎?如果您想,我可以做!

    虞晏側頭向他看去,這只雌蟲和他腦海中的模樣幾乎沒有什么改變。

    只有那雙眼睛仿佛失去了神采,但卻依舊傲慢。

    “沒必要,原諒你這種困難的事不是我該做的,況且你道歉的對象也不該是我!

    那個從小到大一直活得可憐的亞雌,已經死了。

    而克瓦倫·倫德斯也并沒有真心悔過的意思,這個道歉只會顯得荒謬又可笑,就像埃特拉和這兩只雌蟲之間的故事一樣,沒有意義。

    *

    克瓦倫走后的宮殿恢復了寂靜,在虞晏的精神暗示之下,馬加比并沒有像往常一般推門進來。

    他彎下了腰,消化著克瓦倫帶來的負面情緒。

    最后那種絕望又偏執的感情像是株藤,緊緊地攀在心臟上,帶著腦仁一抽一抽的疼。

    可還沒等虞晏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身后卻突然出現了一只手,像是要去蒙他的眼睛。

    緊繃的身體下意識被調動了起來,以至于在虞晏還沒反應過來的功夫,他已經扣住身后那道身影的脖子,將他猛摜在了地上。

    泛著香氣的藍色桔;ㄋ榱艘坏兀瑵M天飄揚的花瓣像是窗外那場淅淅瀝瀝的雨,停在了愷撒的鼻尖。

    他帶來的花被雄蟲摔碎了,連著脖間的抑制器都因為對方過大的手勁,緊緊勒進了愷撒的皮膚,沁出些血絲。

    愷撒壓下了反擊的本能,但沒來由被掐住命脈的的感覺并不好受,甚至對于雌蟲來說帶有一種凌.辱的意味。

    他幾乎要被氣笑了,愷撒根本沒弄明白自己這回甚至還沒說話,怎么就又惹了對方的煩。

    爭辯的話剛到嘴邊,待看到虞晏的臉,那些話卻咽又被了下去。

    那只嵌著藍色花環戒指的手僵硬地拂過雄蟲眼角的淚珠,聲音里帶著點笨拙的沙啞。

    “你你哭什么?”

    他頓了頓,干脆擺爛似地又將虞晏的手拽了回來,扣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掐還不行嗎?我不動!

    虞晏還是沒有說話,愷撒像是只不停扇著尾巴的狗,僵硬地又補了一句。

    “別別哭了,丑死了!

    第103章 請問您能和我 ks:還有這種好……

    愷撒第一次嘗到興奮的滋味是在八歲那年, 當他撕碎了那只想要攻擊雄父夏拉爾的異獸時,腥臭的血肉混著獸類垂死的嘶鳴聲濺了他一身。

    那聲音和味道,對于正常蟲族來說并不討厭, 但卻絕對稱不上喜歡, 可愷撒就是感到了一種難言的興奮。

    盡管夏拉爾怨憎驚恐的目光像是一把殘忍的剪刀,剪碎了他幼年對于親情為數不多的渴望。

    但是那點不痛不癢的失望, 與撕裂一只異獸給他帶來的微妙感覺而言,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可隨著參加的戰役越來越多, 那點戰斗帶來的刺激像是變了調的蜜酒, 變得越發的平淡、乏味。

    每天的日子都在循環,前線,訓練, 前線

    當然, 還有偶爾需要看到神殿的傻逼們。

    生活像是神棍們口中那些一成不變的圣贊詩,無聊透頂又荒謬至極。

    他像是個旁觀者一樣看著蒙托和貴族之間斡旋爭斗,閑得無聊就去打幾場仗, 偶爾不開心了去找找神殿或者烏爾都的麻煩。

    這種毫無新意的生活讓胸腔里那顆心臟似乎都忘記了跳動,可就是那樣一個隨便的日子, 在烏爾都那場無聊的狩獵賽上。

    他第一眼見到虞宴的那刻起,靈魂深處的那根弦便輕輕晃動了起來。

    虞晏喊了他一聲“殿下”, 和他之后無數次呼喚他的聲音好像并無不同。

    可愷撒的世界開始喧囂、而那顆心臟似乎開始為他者跳動,就像現在一樣

    盡管脖頸還落在那雙骨節分明的手中,可他卻是一動不動地望著對方眼角那抹尚未干透的濕痕。

    看著看著就就鬼使神差地舔了上去。

    流竄在身體四處的興奮因子刺激得雌蟲身體微微顫抖, 甚至讓他忘了收回自己舌面上那層不規則的倒刺。

    等那顆生了銹的腦子反應過來的時候,虞宴的眼角已經被他的舌面蹭出了一道不明顯的血痕。

    很漂亮

    但他好像犯蠢了。

    接著,那股沒來由的心虛就讓雌蟲做出了一個更為愚蠢的舉動

    一聲清脆的“!苯K于將虞宴從那陣混雜迷亂的情緒中喚了回來,眼角處的濕潤讓他的瞳孔聚焦, 而愷撒那張臉也徹底清晰了起來。

    兩雙眸子在空中撞在了一起,虞宴揮開愷撒還箍在自己腕上的手,下意識撫上了自己的眼角。

    除卻方才因為思緒混亂而流下的那滴眼淚之外,還多出了一點將要凝固的血絲

    而始作俑者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琢磨著怎么讓他忘掉這點丟人的小事

    虞晏沉默了片刻,抬頭望向了手還賴在自己衣袖下擺處的愷撒,那個“松”字剛開頭。

    雌蟲卻像是未卜先知似的,提前張開雙臂,做出了個投降的姿勢。

    他舉著雙手,想是為了緩解尷尬,抿唇又補了一句”就說讓你別哭了,看吧都沾上臟東西了。”

    愷撒想端出心安理得的姿態,可虞晏那抹過于冷淡的視線像是截消聲器,捏著他的嗓子,將這句話的后半句活生生掐斷了。

    “‘臟東西’?”

    愷撒:

    “那要不你弄回來?”

    他試探地補了一句。

    虞宴十分平靜地看了他一眼,絲毫沒對愷撒提出的離譜“補償”感到意外。

    他揮手打開了雌蟲還要來抓自己的手,徑直轉身去桌旁抽著紙巾擦了起來。

    愷撒呆站在那,脖子上還頂著那一圈碩大的青紫色印子,始終沒搞明白為什么是自己遭了罪。

    最后虞宴好像還生氣了,可更奇怪的是

    自己還想去哄他。

    這個想法更毛骨悚然了。

    他甚至懷疑這是因為他看著虞宴哭時有了感覺的報應。

    *

    “我幫你!

    雌蟲特意將背弓了下來,仰著頭示好似地朝對方賣了個乖,伸手便想要去接虞宴手中的東西。

    可虞宴拿著紙巾擦臉,聞言只是看了他一眼,假惺惺地對他笑了笑。

    “不麻煩殿下,我自己可以……”

    愷撒:。

    艸,果然又生氣了!

    愷撒的臉耷了下來,接連又主動挑了好幾個話題,但礙于聊天水平實在過于低下,被虞晏三兩句就打發地閉了嘴。

    這古怪的氣氛,甚至讓雌蟲覺得,昨天前些時日那段美好的回憶是自己喝多了酒,瞎想出來的,不然怎么會是這個鬼樣子?

    想到這,他干脆一屁股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報復似的一下下敲著虞宴茶杯中的茶匙,規律的噪聲煩人得緊。

    但這故意想要引起對方反應的動作絲毫沒有獲得成效,過了一分鐘

    虞宴還是面無表情地在擦自己的臉。

    “又不是沒吃過!

    雌蟲撐著下巴,將臉特意移到了另一邊小聲嘀咕著。

    可下一秒他的臉上就被甩了一張紙,上面還帶著雄蟲身上那股毫不掩飾的腺素味。

    愷撒被那味道砸了個滿懷,臉登時就紅了。

    他神情恍惚地扯下臉上的東西,瞪眼看過去,卻是將嘴閉得死緊。

    “瞪我干什么,殿下又不是沒聞過。”

    虞晏朝他挑了挑眉,理所應當地回敬道。

    一模一樣的話將愷撒徹底砸閉麥了,他磨了磨牙,最終還是團了團手里的紙巾,趁著虞晏不注意,悄悄將它藏到外衣口袋后,清了清嗓子。

    “你還想掐我脖子嗎!

    虞宴:?

    自以為低頭示好的愷撒等了半晌也沒有等到回復,不由蹙著眉頭就望了過去,他剛想壓著語氣再重復一遍,可剛要張口就被對方毫不猶豫地打斷了。

    “我不想。”

    “哦,那行吧!

    虞宴望著撇了撇嘴,又滿臉寫著“我就知道你嘴硬”的雌蟲,一時竟是失去了組織語言的能力。

    他琢磨了半天愷撒這過于神奇的腦回路,還是決定放棄和對方爭辯這種沒有意義的話題。

    可偏偏雌蟲卻像是繞不過這個坎,硬是討嫌般地又將話題繞了回去。

    “那你下次想了記得提前和我說一聲,我會配合你的,不用搞突然襲擊當然,你要是就喜歡這種,我也可以裝,情趣嗎,我知嘶!”

    脖子上突然傳來的疼痛差點沒讓愷撒吞掉自己的舌頭,他幽怨地看向剛從自己脖頸處收了手的虞宴,一聲不吭。

    “我以為殿下有了教訓之后,第一個反省的事應該是下次按照正規程序來找我,而不是思考我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情趣癖好。”

    虞宴搓了搓指尖留下的余溫,終是沒忍住那聲藏在心底許久的疑問,面色古怪地問了出來。

    “愷撒你腦子里一天都在想什么東西?”

    愷撒敲著茶匙的手停了,他側頭望了虞晏一眼,又低下頭繼續敲自己的茶匙,順道輕描淡寫地說了一聲。

    “想你什么時候再和我上.床啊?”

    虞宴的太陽穴跳了跳,他匪夷所思地將愷撒從頭到尾打量了個遍,半晌沒說出一個字。

    “我喜歡你,你不是也喜歡我嗎!

    雌蟲歪了歪頭,他古怪地說著,仿佛虞宴才是那個活得不怎么正常的家伙。

    他將胳膊撐在那張白色圓桌上,越身朝著對面那人的唇就很大聲的“嘬了一口。

    虞晏這回卻是沒再拒絕他,只是仍舊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你不想和我繼續上.床嗎?我的身體素質很棒,你完全不用擔心。次數多了,我就會有蟲蛋,很多雄蟲都喜歡雌蟲肚子被撐大的樣子,尤其是看著我們穿著軍服,然后”

    愷撒嘴里的騷.話還沒說完,嘴就被“啪”得一聲捂上了。

    虞晏單手捂住了喋喋不休又語出驚人的愷撒,只留下他臉上那雙紅色的眼睛不安分地亂轉,像是在無聲地詢問。

    等到對方徹底安靜之后,虞晏才松開了他,他望著死豬不怕開水燙的雌蟲,在對方激將法般的挑釁目光中,“慈祥”地勾了勾唇。

    “你身體素質是很好,殿下,你很活潑?”

    話音落下之后很久,愷撒才琢磨出了對方的意有所指,登時就跳了腳,二話不說捉著虞宴的手就要往自己的身上按。

    鬼他*的活潑!

    “我沒有!上次!你不是也說了第一次那樣是正常的嗎!你我艸,你敢不敢再和我試一次,這回我絕對不”

    “愷撒!

    虞宴掙開了他,語氣卻是陡然凝重了起來。

    那只修長的手指順著雌蟲的胸口一路上滑,最終停在了那處猙獰顯眼的青痕上,隨后便斂下了面上的笑,淡聲喚了他的名字。

    “我說喜歡你,不是要你給我生孩子!

    愷撒的眉頭擰了起來,他沒理解對方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蟲族之間的婚配第一要務就是繁殖,盡管愷撒作為其中的異類,對于這種事情沒什么興趣。

    但“繁殖”這個詞幾乎就是他對“喜歡”與“婚姻”所了解的一切了。

    “你喜歡我,但你不喜歡我給你的蟲蛋!

    他對虞晏的意思進行了一個簡短的概括,但語氣中還是有著不解與困惑。

    “我喜歡你,可以是靈魂,或是者是性格,但不是身上的某個特定器官,也不是你能帶來的價值。”

    “無論是生育,還是什么別的。”

    明明聽起來像是情話,可虞晏的面部表情卻并不豐富。

    他只是曖昧地在雌蟲那處微微滾動的喉結上畫著圈,語氣微妙地補充道。

    “所以你沒必要用這些東西當作砝碼來交換。”

    雄蟲的手指像是帶著絲絲電流,順著喉骨一路向下,涌去那處關鍵的地方。

    愷撒的喉頭干得發癢,口里不停分泌的涎水讓他又再次想起了對方那張薄唇的溫度。

    他聽這話時不知道是什么感覺,興奮?還是困惑?

    但一個念頭卻像復制粘貼的病毒一樣,頃刻之間就填滿了他的大腦

    好想親好想親好想

    可虞宴好像又在問他話了。

    “你還有什么問題嗎?殿下”

    后面的話一股腦被雌蟲忽略了,他盯著那雙印進自己心里的眸子,在滿腦子亂麻中精準地摘出了第一個問題的答案。

    “我現在能和你上.床嗎?”

    說完,愷撒似乎覺得這個說法不太對,虞晏好像也并不喜歡,所以他明智又禮貌地換了個說法。

    “閣下,請問您能和我上.床嗎?”

    然后

    虞晏似乎更生氣了,可他卻還是笑著,只不過笑著笑著就扯斷了自己額前那截多災多難的頭發,足足有一撮,頭皮都有點癢。

    愷撒撿起來給他,便又被自己的頭發砸了一臉。

    *

    “真是遺憾,殿下,您可能要失望了,我今天沒興趣和你做別的事。”

    虞宴冷著臉,在愷撒朝他這里看過來第四次時,他一邊面無表情地回了話,一邊蘸著神官送來的顏料,往畫紙上又添了一筆。

    “我來找你又不是只為了那件事。”

    “那您大老遠不辭辛苦地爬下水道上來是為了什么?為了展示您近些天突飛猛進的紳士禮儀?”

    雄蟲這陰陽怪氣的本事,愷撒領教了許久,可還是會被懟得沒話說。

    他裝作沒聽見,不尷不尬地順著對方的話接了下去。

    “來謝謝你啊,你塞給我的戒指它很好看,我喜歡。”

    一聽這話,虞宴這才抬頭看了愷撒一眼。

    他知道愷撒可能忘了那朵花,但也沒有強調,只是“嗯”了一聲便又低頭繼續盯著手里的畫,蘸著顏料又加了幾筆。

    沒得到回應的愷撒撇了撇嘴,下一秒就瞬移到了那副白木畫板背后。

    他幼稚地用手一下下戳著那張紙的左上角,沒話找話。

    “這回沒爬下水道,那群神棍請老子來的!

    他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是讓虞宴抬起頭,朝他望了過來,目露疑惑地將愷撒從頭打量到腳。

    “為什么?”

    虞晏可從不覺得,神殿會在這種關頭和向來不對付的愷撒重修舊好。

    何況愷撒也不像是那么寬宏大量的性格

    “什么為什么的,說不定神殿快倒閉了,安謝爾那家伙狗急跳墻,問我借錢,畢竟我很有錢?”

    愷撒無所謂地瞎編了一句,說的十分的心安理得,順便還孔雀開屏似地顯露了一下自己雄厚的經濟水平。

    “哦,你喜歡什么?我什么時候能和你再去約會,你想要什么我都能”

    他話說一半,虞宴卻是將畫筆扔進了一旁的水桶,筆刷落進去發出“啪嗒”一聲笑。

    他轉頭盯著雌蟲的臉,在愷撒疑惑的目光中溫和地對他笑了起來。

    “你想給我什么?”

    “你決定啊,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你得告訴我。”

    “那你脫吧!

    愷撒:???

    “干干嘛?”

    “你不是說今天不想和我”

    愷撒嘴角還沒翹起來,就聽虞宴再次重復了一遍那句話,明明是笑著,但愷撒卻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

    “我叫你脫衣服,殿下!

    “現在?”

    “現在。”

    第104章 27是一個簡單的數字 你要做我的……

    “就在這?”

    愷撒看了眼虞宴身后空置著的那截白鵝絨沙發墊, 面色有些古怪,他并不覺得這是什么好地方。

    他很討厭那些看起來就不經造的木頭塊,因為這是虞宴住的地方。

    這也意味著自己一會得收著力氣, 畢竟對方似乎很反感自己弄壞他的東西。

    可為什么要在這?

    愷撒想不通, 但看著虞宴那張臉,看著看著愷撒選擇原諒對方這并不用心的“選址”。

    一會搞得搞得不會掉下去吧

    那還要搞嗎?

    嗯, 當然要搞。

    可這回還要躺著嗎?

    艸!絕對不要,上次那樣子他*的蠢死了。

    愷撒的內心戲豐富得像是即將要登臺表演的馬戲團, 彩球和飄帶亂飛。

    可飛著飛著, 一個自從見到虞宴后就被他拋到腦后的事,猛地將他砸了一激靈。

    虞宴耐著性子看著雌蟲的臉色變了又變,一會紅一會白, 唱大戲似的。

    可還沒等他說什么, 愷撒卻是一把揪住了自己的衣領,二話不說竟是要扯。

    虞晏:?

    相較于愷撒那常年一身黑的裝扮之外,虞宴自從進了神殿, 便擺脫了那套質量良莠不齊的仆役裝。

    而神官們在發現雄蟲的愛好之后,送進宮殿的除了那源源不斷的稀有煙草, 便是設計精巧繁雜的服飾。

    或是拖地的綢緞長袍,抑或是裁剪恰當的槍駁領上衣。

    一個兩個都像是競賽似的互相攀比, 閣下明天會穿誰的衣服幾乎成了部分神官們的賭注,不少幸運兒甚至因此發了一筆橫財。

    只不過虞宴對神官門的癖好絲毫不知,但因為這幾日是雨天的緣故, 他多披了一件淡咖色的毛織披肩,而此刻那件衣服的扣子剛好被愷撒扯掉了。

    “叮咚——”

    在他抬頭的瞬間,那粒可憐的金瑯絲紐扣恰好將地面砸出了一聲脆響。

    愷撒:

    虞宴:

    愷撒虛虛握了握空空如也的手,面上劃過一抹尷尬, 但那點不自在很快便消散在了雌蟲的臉上。

    他心虛地將虞宴被弄皺的領口理了理,強顏歡笑地扯了扯嘴角。

    “我先幫你脫。”

    虞宴把就差將不自在貼在臉上的雌蟲從頭打量到腳,左手微抬,食指抵住愷撒的手腕往旁邊推了推。

    “不用。”

    “別害羞啊,閣下我伺候你。”

    愷撒的聲音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調侃,他左腿抵在虞宴身下的椅墊上,低頭便要湊過去。

    可偏偏虞宴就這么不閃不避地望著他,倒是把他看出了幾分沒來由的心虛。

    “我沒說我要脫。”

    虞宴像是沒發現他的不對勁似的,一雙笑眼盯著神色莫名的雌蟲,眸中的神色卻是一點點深了下來。

    愷撒憋了半天沒說話,到最后顯然是有了幾分亂砸盤子地擺爛架勢,索性皮笑肉不笑地耍起了無賴。

    “怎么,你要穿著褲子弄我啊,閣下看不出來啊,你玩這么野,要我現在趴下嗎?”

    虞宴沒接招,語氣平靜地打斷了雌蟲還要喋喋不休的口水話。

    “剛才不是還很急嗎?殿下,您現在話怎么又這么多了!

    他伸手將雌蟲青筋凸起的手團在了手里,手指慵懶地在那只略微濕潤的指縫間穿梭。

    就當虞宴摸到一處有些突兀的觸感時,剛要垂眸去看,愷撒卻猛地掙開了他,動作大得有些奇怪。

    雌蟲抿了抿唇,竟是沒有像之前一樣擺出那副玩世不恭的嘴臉。

    他略顯焦躁地撓了撓脖子,含混地應了一聲。

    “現在就現在,你這有毯子嗎?”

    “這鬼地方今天下雨。”

    愷撒補了這一句話后,若無其事地瞧著虞宴的神色。

    對方很久都沒有說話,就當愷撒還想說些別的什么之后,就見虞宴終于點了點頭。

    “在我臥室!

    雌蟲像是刑滿釋放的犯人,神情都輕松了不少,可還沒待愷撒樂呵呵地從椅子上收回腿站直,胸口處就是一涼

    隨之而來的布帛撕裂聲清脆得驚人。

    “嘶拉——”

    虞宴十分自然地趁著他剛放松的功夫,眼疾手快地扯開了愷撒胸前的扣子,扣子在地上彈了幾圈,雌蟲胸膛上錯綜交雜的鞭印甚至還沒淡去。

    盡管通過上面那些飛速愈合的皮膚組織可以判斷,愷撒正在緊趕慢趕地修復那些一眼望過去就很駭人的傷口。

    可虞宴的突然襲擊還是讓他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不久前在神殿內部印上的烙印,就這么毫不遮掩地顯露在了雄蟲面前。

    虞宴看著那半截縱橫交錯鞭印,即使此刻對方的衣著尚顯完整,但從那些延伸至布料深處的印子,還是不難看出雌蟲身上的傷是一個多么恐怖的量級。

    而對方就是頂著這么一身傷,嬉皮笑臉地和自己開著玩笑。

    他的眉頭皺成了一團,語氣里也沒了往日斗嘴時的輕松。

    “我記得我們分開的時間并不久,殿下!

    虞宴仔細地端詳著愷撒身上那些皮開肉綻的傷口,他甚至覺得無從下手,這一幕讓他恍恍惚惚又想起了在皇宮時的那一晚。

    在那個星星都很少的夜晚,愷撒也是頂著這一身恐怖駭人的傷口。

    獨自蹲在噴泉旁獨自纏著紗布,動作粗暴得仿佛那根本不是他的身體。

    他甚至開始覺得對方這下手沒輕沒重的習慣或許一方面是因為性子急,另一方面可能則是愷撒自己也不清楚————到底什么算重,什么又算輕。

    畢竟他對于自己身上受的那些隨時可以要了一個他性命的傷痕都視若無睹,甚至習以為常。

    “神殿請你觀什么光,殿下,這樣觀光?”

    愷撒抿著唇不吱聲,就當虞宴以為他是在想借口的時候,對方卻是鬼使神差地冒出了一句。

    “我現在身體素質好了不少,一會就看不見了,這些東西不會停留太久!

    “你覺得我在嫌你丑,愷撒?”

    虞宴幾乎要被氣笑了,他拽著愷撒的領子匠人拉了過來,手指略過那些剛剛長好的肉芽,神情卻是比任何時候都要冷。

    “我前面和你說的話,你有哪怕聽進去一個字嗎?殿下,你是不是應該適當地學會聽些人話!

    雌蟲被那只手指弄得身子發癢,卻仍舊梗著脖子頂了一句。

    “我還不夠聽你話嗎,你騙著撕了我衣服,我不也沒說什么嗎,閣下!”

    “那你一開始和我說了實話嗎,殿下?”

    “只準你撒謊嗎?”

    “那你撒謊時就應該不被我發現!

    愷撒瞪眼瞧著他,虞宴瞇著眸子,卻是揪著愷撒的領子往下又拽了些,直接將話挑明。

    “神殿愿意讓你暢通無阻的進來是因為‘觀光’嗎?我真是好奇你的性子是怎么忍受神殿施加在你身上的鞭刑的!

    見愷撒面上劃過一抹驚愕,在對方要出聲辯駁之前,虞宴就冷聲打斷了他。

    “不用狡辯什么,神殿的鱗鞭是什么味道,那是你自己親口說過的話,你記性不好不代表我記性不好!

    說到這,愷撒就不再吱聲了,只是仰著那雙赤色的眸子。

    他一眨不眨地盯著拽著他衣領的雄蟲,半晌竟是古怪地笑了一聲。

    “我可以理解為您在心疼我嗎,閣下?”

    虞宴懶得理又莫名其妙抽了瘋的雌蟲,將手一松,便收了敷在對方傷口處的那道精神力,任由對方站直身子,提起茶壺殷勤地給他倒了一杯。

    愷撒仰著頭,笑著將茶杯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喝嗎?”

    “距離你上次受傷到現在,時間剛好隔了九個月。愷撒,在這期間你甚至贏了一場戰役,有了新的攻績。更何況就現在聯盟軍和神殿之間劍拔弩張的氛圍來看,我實在不覺得神殿會頂著得罪聯盟軍的風險對你動手。”

    蒙托的四個皇子之中,除去達倫不提,林斯、烏爾都和愷撒都是已經邁入成年期的雌蟲。

    林斯自小接收著傳統的神官培養,跟在弟弟達倫身邊負責的衣食住行。

    但是林斯卓越的精神力水平依舊讓不少傾向神殿的派系選擇站到了他這一邊,并由衷期盼著這位殿下能夠像他的父親一樣,對神殿始終保持著親和態度。

    而烏爾都這位二皇子相較于他的兄弟們則略顯平庸,但是殘暴的性子和斗雞遛狗的奢靡紈绔作風,還是讓不少希望牽制皇室權力的貴族蠢蠢欲動。

    至于愷撒

    虞宴望著頂著半扇破衣服,此刻卻榮光煥發地湊在自己身旁的雌蟲,手指隨著思考,規律地在桌面上敲擊著。

    愷撒自小就跟在弗朗斯的身邊,讓人瞠目結舌的戰功和過于迅速的攀升速度,幾乎讓他牢牢將第一軍握在手里。

    不出意外的話,元帥弗朗斯在徹底進入湮滅期之后。

    這個位置遲早要落到愷撒的頭上,當然這還是在愷撒不動別的心思的份上。

    可顯然,就先前的經歷來看,愷撒這個歪心思早就打到了蒙托的身上,甚至演都不打算演,就差將“我要謀權篡位”這幾個字貼腦門上了。

    神殿在昆提斯指控案的前提下,恰巧又碰上了倫德斯家族的丑聞。

    他們根本就不可能去找聯盟軍的不痛快,更何況算算時間,丟了心臟這件事安謝爾估計已經發現了。

    現在對方大概率正是焦頭爛額的時候,這也正是虞宴此刻選擇拉倫德斯下水的目的————

    給安謝爾添把火。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和薩金特的想嘬的事差不多。

    他們都需要去神殿內部確認一些東西,只不過薩金特是為了那個虛無縹緲的“神”。

    而虞宴則是為了自己,在育巢經歷的那一切,詭異地將自己那段荒誕的過去和這個世界勾上了聯系。

    他那段被反復重置、監視的人生似乎不全是系統的手筆,或者說系統和那段操控他童年的家伙根本就是兩伙人。

    這個結論在經歷了那一切之后越發的被虞宴所確認,但如果想用這幅趕不上雌蟲的身體,暢通無阻的進入神殿的核心。

    他就必須是神殿的第一話事人,至少也得是暫代的。

    在安謝爾還正!肮ぷ鳌钡臅r候,這個念頭可謂是想都別想。

    只有等到庭長出事后,事情才可能有轉機

    出于這個角度,安謝爾也必須暫時“休息”,無論是什么方式,無論以何種狀態。

    原本事件都在有條不理的發展著,可是愷撒身上出現的變故,還是讓虞宴感到了一種事情正在脫離掌控的微妙感覺。

    他的情緒不僅僅是針對這種脫軌的感覺,更多則是因為愷撒

    愷撒

    無論從哪個角度考量,神殿都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和愷撒產生過激的矛盾,除非

    虞宴揮去腦中紛亂的思緒,再次睜眼面色卻是恢復了平靜,他直視著愷撒問出了自己心中的困惑。

    “所以可以告訴我嗎,殿下,你腦子里哪根筋錯了,來神殿主動挨鞭子!

    沒討到那句“心疼”的愷撒撐著頭看了虞宴一眼,沒說話。

    他只是用兩根手指在桌上模仿著走路的姿勢,一點點向前挪著,狀似不經意地去勾虞宴放在桌上的手。

    剛勾上就被虞宴打了一下,用的力氣還不小。

    愷撒夸張地“嘶”了一聲,撐著頭望過去,又不要臉地冒了一句。

    “你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

    虞宴冷眼瞧著他那雙紅色的眼珠不停亂轉,二話沒說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朝殿門處頭也不回地走去,看樣子竟是要去叫護衛。

    “喂!我說!我說還不行嗎!你怎么這么小心眼,閣下,你先扯得我衣服好吧,軟話都不想說一個?”

    他探出身子勉強勾到了虞宴的袖擺,再三保證會說實話之后,虞宴才又坐回了原位。

    愷撒用拉著他的手沒放,嘴里甚至好心情地哼著歌,然后就被冷聲喊了名字。

    “閣下”

    虞宴瞧著今天顯得過于活潑的雌蟲不知第幾次又湊了過來,眼睛亮晶晶的。

    興奮的火苗一跳一跳,絲毫不像是才被罵過的樣子。

    “您叫我名字真好聽。”

    最終,愷撒還是蹭著親了虞宴的臉一下,在對方徹底冷下臉之前,見好就收地言歸正傳。

    “別說得那么難聽,閣下,我又不是傻逼,平白無故讓他們當沙包抽!

    “你不是嗎?”

    虞宴擦了把臉上對方蹭上去的濕印子,半開玩笑似地刺了一句。

    似是沒想到對方會和自己開這個玩笑,愷撒面上得瑟的笑不由僵在了臉上。

    他從這句話里聽出了些別的味道,但他一時沒弄清虞宴生氣的點是什么,剛想三分真七分假地將事情說完,虞宴就冷哼著接上了他的話。

    “愷撒,無論是什么交易,你愿意送上門去讓他們抽,都是傻逼行為。”

    愷撒:

    “閣下,我怎么覺這您在拐著彎罵我?”

    雌蟲難得露出了錯愕的神情,他瞪著眼,有些無奈的嘖嘖了一聲。

    “沒有拐著彎!

    虞宴朝他揚起了一個親和溫柔的笑,說出來的話卻毒得緊。

    “我就是在罵你,殿下。”

    他的視線掃過愷撒身上緩緩愈合的猙獰傷口,從那道新肉處移開視線,語氣平靜地繼續說了下去。

    “因為我實在想不通,是什么東西能讓你受這么一遭罪去換,無論是什么,在我看來都不值得!

    “而且我說過,不要把自己當筆買賣。”

    雄蟲的聲音清冷,語氣卻是有份不容置疑的篤定。

    愷撒內心深處仿佛有一塊柔軟的地方被輕輕戳了戳,似乎只要和虞宴每多待一刻,他就會多喜歡對方一點。

    這是好事嗎?

    他腦子里突然冒出了這個古怪的念頭。

    雌蟲咽了咽口水,強迫著自己的大腦恢復正常運轉。

    “不算交易,嗯至少一開始不算是。”

    見虞宴的眉頭皺得更深,愷撒就挪著椅子離他更近了些。

    他攬起對方的一縷發絲,見虞宴不反感,這才一邊說一邊慢條斯理地把玩了起來。

    “你知道的,我雌父雖然不是個神棍,但是和神棍也差不了多少了。他現在這副日漸腐爛的身體反而奪走了幾分他的注意力,讓他能夠勉強以一個正確的態度去對待神殿,不致于像我小時候那樣”

    說到這,愷撒似乎覺得有趣,不由挑起眉頭哼笑了一聲。

    “那時候的他,和狗沒什么兩樣。”

    虞宴從這句話中隱隱品出些不對,但還是沒有打斷對方,安靜地聽愷撒說了下去。

    “我出生的時候,安謝爾來了神殿,據說他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哭了,哭得像只死了雄主的倒霉鬼。”

    “他對著剛從床上爬起來,還要去安慰我雄父的蒙托說”

    “‘陛下,神說您的這個后代會是背棄神明的違逆者!

    愷撒掐著調,刻意模仿著安謝爾那副虛偽溫柔的口吻。

    配上這句話,竟是顯得有些怪腔怪調的不適感。

    “安謝爾這么說,他就信了?庭長更多管轄的是神殿內部偏向世俗的事務,神官或是雄蟲,那種專業解讀神諭的事,嚴格來說可不是庭長的職責!

    虞宴蹙眉陳述著事實,而等他望過去的時候,卻見愷撒不知什么時候將自己的一縷頭發含進了嘴里,被他發現后又毫不心虛地又吐了出來。

    “話是這么說,但我之前不是說了嗎,那時候的蒙托和狗沒什么兩樣。您說”

    “狗會想什么復雜的事嗎,當然是主子說什么就是什么了。”

    他知道雌蟲這話中的個人情緒很濃,但虞宴此刻卻是出奇地不想為愷撒的這位雌父找什么別的借口。

    無論是什么,對方接下來做的事,如果他沒猜錯的話

    “所以,蒙托答應了每隔一段時間讓你接受鞭刑的懲罰?”

    “閣下好聰明!

    愷撒吻了吻虞宴的頭發,毫不吝嗇地夸贊道。

    “只不過不是懲罰,安謝爾說這是凈化,對于悖逆者的凈化。換句話說,他在幫我。”

    即使猜到了一些,但虞宴還是對于這個荒謬的詞感到可笑,只是這么一句簡單的“他有罪”。

    就可以讓一個甚至沒有誕生自己意識的生命去接受足以要了他命的刑罰,而這場毫不遮掩的虐待最終卻可以被美化為幫助。

    這種是非倒錯,正惡顛倒的混亂感讓那個聽起來高尚的“神”,顯得更怪異了些。

    不知為何,虞宴的腦海里又回憶起了克瓦倫記憶中,埃特拉從天臺墜下的那一幕。

    那只雄蟲最后瘦弱的身軀像煙花一樣在薔薇花叢中炸開,而在克瓦倫那混亂崩潰的記憶中,他只能聽到埃特拉臨死前,嘴里一直在重復的一句話。

    “祂在騙我祂在騙我”

    這毫無關聯的兩個畫面在這一刻卻是奇怪的聯系在了一起,毫無邏輯卻又顯得無比正常。

    看著默不作聲的虞宴,愷撒話鋒一轉,似乎是想讓他開心點。

    “告訴你一個很有意思的事,在我正式邁入成年期那一年,安謝爾突然宣布,我身上的問題得到了緩解,也就是說抽了我那么多年,他們抽夠了。”

    “可閣下,你說他們這么做豈不是很沒意思!

    愷撒冷嗤了一聲,晃了晃手里的那搓頭發,慢悠悠地說。

    “其實在我被打的第15年,趁著還在神殿的時候,我偷偷鉆進了安謝爾的書房,拿著軍匕挑出了他的左眼!

    他無所謂地笑了聲,像是捉到了什么好玩的東西。

    “那時候只是好奇,我這種家伙被打了會痛,他們這種被神明喜歡的神棍會不會痛!

    通過他的描述,虞宴甚至能夠想象出愷撒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但是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只要是血肉之軀,都會痛,這和神喜歡還是不喜歡,并沒有關系!

    “閣下,您這話要是被神官聽到了估計會很頭大,他們要是說我教壞了你,你還能不能再和我上.床了?”

    愷撒這句調節氣氛的話,不出意外地沒有引起虞宴絲毫的反應。

    雄蟲只是淡定地抽回了他手中的發絲,平靜地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為什么不反抗,殿下,即使你小時候做不到,為什么在成年期之后沒有選擇反抗!

    “我為什么要反抗,閣下?”

    雌蟲學著他慣用的腔調,帶著笑問了一句,見虞宴直勾勾望著他,他還是低下了頭。

    “小時候不反抗就像你說的,我打不過他們。”

    他十分坦率地承認了。

    “至于長大之后不反抗,一方面是因為他們承諾我,只要我每隔一段時間固定來接受‘凈化’,第一軍的舒緩劑份額就會多出三倍,這是很好的買賣不是嗎?代價只是抽我一頓,那群神棍很不會做生意。”

    如果說之前,虞宴還能保持表情冷靜的思考,但在聽到這句話之后,他的面部的確出現了片刻的錯愕。

    他是一個絕對的利己主義者,他一直覺得愷撒也是。

    可是他這個舉動簡直怪到讓人難以理解,不說是在蟲族,就算是有道德約束的人類世界,都很少出現這種損己利人的好事。

    “我記得你和我說過,聯盟軍是一個另類的蠱場,弱小的蟲族只能被同類吞噬,這樣才會保證種群的強大!

    愷撒似乎對虞宴能夠只字不落地把這句話記下來而感到高興,他輕松地點點頭,卻是沒有完全附和他。

    “我是說過,但是閣下,我們內部怎么玩是我們的事,可這不代表我能見著有戰斗價值的軍雌毫無意義的去給異獸當口糧,這很浪費資源!

    “聯盟軍一共有七個軍團,每年舒緩劑發放到軍部是個天文數字,但是真正進了軍雌肚子的卻沒多少,你猜這是為什么?”

    這種事情但凡換個世界都很好理解,層層剝削而已,但是放到蒙戈爾卻是很難自圓其說。

    畢竟軍雌是帝國對抗異獸的中堅力量,那些所謂的上層除非想死了,才敢在舒緩劑這種軍用物資上動手腳。

    更別提不少貴族的后代也有不少在服役,那么拋去這些雜七雜八的原因,即使得出的那個結論再怎么奇怪,虞宴還是不得不將它說出口。

    “去了神殿?是軍雌們自愿的?”

    “嗯,因為不少蠢貨會省下一部分去換那可笑的約會機會,神殿放出消息,說閣下們喜歡。因為這個原因,他們就信心滿滿地覺得自己不會死,但是精神力暴.亂可不會和他們開玩笑!

    說到這,愷撒那張艷麗的臉浮上了一層若有若無的嘲諷和無可奈何。

    “那些家伙雖然刻苦訓練,但是還是死得比誰都快,根本就撐不到回去見那些虛無縹緲的‘約會對象’!

    “我討厭這種蠢貨,神殿扔出來的蘿卜把他們命都叼走了。但是可悲的是,整個聯盟軍幾乎四分之三都是這樣的蠢貨。那種可怕的繁殖本能甚至偶爾都會讓我出點歪念頭,所以我也算能理解他們————”

    “倒霉唄。”

    虞宴覺得自己的嘴巴有些干澀,在這種時候他甚至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這是一種對他而言完全陌生的渴望,一種不能理解的狂熱,但的確是發生在軍雌甚至是愷撒身上的實事。

    “所以,你換回的舒緩劑會在到了戰場的時候再發,畢竟死亡與危機感還是會讓他們的腦子保持一刻的清醒!

    愷撒點頭,甚至揚著眉毛開了個玩笑。

    “畢竟我如果知道,我挨了鞭子換回的東西讓他們拿去喂了狗,那我是真想咳,我說的不是你。”

    虞宴權當沒聽見這后半句話,他望著墻面上鑲著的那些亮眼的鉆石,卻是突兀地開口。

    “那另一個原因呢?”

    “什么?”

    虞宴望著他,耐心地又重復了一遍。

    “你成年期之后不反抗的另一個原因。”

    話音落下,他就見著雌蟲的面色變得十分有趣,甚至還帶上了幾分孩童般的疑惑。

    “另一個原因啊很簡單,因為我好奇這鞭子抽來抽去,到底能不能給我抽出幾分對神明的‘虔誠’來?這很有意思不是嗎?”

    這個答案聽起來像是個笑話,但是虞宴卻絲毫不意外。

    他側身轉過頭,認真地望了過去。

    “所以你有答案了嗎?”

    “想再去挖一次安謝爾的眼珠算嗎?”

    虞宴笑出了聲,愷撒就瞧著他笑。

    雌蟲見他笑個沒聽,就又將頭蹭到了他的胸前,將那團衣服拱得亂七八糟。

    “好笑嗎?我只是覺得只有我一個疼不公平,他總不能活得太痛快吧?”

    “那你還想疼嗎?”

    “可神不喜歡我,估計還會找我麻煩吧,你要保護我嗎,閣下。”

    愷撒啄著虞宴的耳垂,吻著他的脖頸。

    他在開玩笑,只是想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但虞宴雖是在笑,卻依舊給出了一個令他意想不到的答案。

    “可我不想讓你疼,愷撒!

    雌蟲的動作頓了頓,他突然笑了出來,捧著虞宴的臉就撲了上去。

    “那怎么辦”

    他拉長了語調,顯得聲音有些怪。

    “誰喜歡我,我就讓誰做神,那你要來當我的神明嗎?閣下。”

    虞宴沒說話,只是盯著他笑,剛想出聲,雌蟲就已經纏著要來吻他的唇,聲音黏得像窗外的雨。

    “像這種時候,你應該說些好聽的哄哄我,說不準就是我成年后的第27年聽到的第一句情話了我能要這個禮物嗎?”

    “你要說嗎?”

    虞宴按住他要往上蹭的腰,調侃道。

    “你想要聽嗎?”

    愷撒那句“當然”還沒出口,就見那張清俊郁麗的臉朝他慢慢靠近,帶著甜味的雨似乎落在了他的唇角。

    “神喜不喜歡你不重要,但我喜歡你,愷撒。”

    *

    那時的氣氛實在太過誘人,連帶著窗外雨點墜落的聲音似乎都是剛剛好,以至于虞宴在很久之后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一件事。

    27。

    這是一個簡單的數字,是愷撒成年期后的第二十七年,也是虞宴現在的年齡。

    換言之,在安謝爾宣布愷撒那道詭異的刑罰終止之時

    虞宴第一次從母體脫離,睜眼看到了這個世界。

    第105章 閣下您想吃掉我嗎 神啊,如果您……

    虞宴被愷撒“啃”了滿臉的口水, 他不止一次和愷撒談論過他這過于離譜的接吻方式。

    而顯然雌蟲總是當面答應的好好的,可一到這種場合又會原形畢露了起來,只不過值得夸獎的是, 這一次愷撒舌面上的倒刺被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

    虞晏單手撫在愷撒后頸處的軟肉上, 不緊不慢地揉搓著。

    在感受到對方突然上升的體溫與逐漸急促的呼吸聲時,虞宴控著他脖頸的力道便松了幾分。

    雌蟲機敏地感受到了對方態度的軟化, 瞬間便借坡下驢地整個蟲貼了上來。

    愷撒身上那截被扯開一半的黑色作戰服還可憐兮兮地耷拉在他的肩上,連帶著他肩上覆蓋著新肉的疤痕一起, 一并被主人拋在了九霄云外。

    他將整個身子都跨了上來, 一雙紅色的豎眸亮得驚人。

    那張臉上更是彌漫著一種透著鮮活的紅色,像是在沙漠中久逢甘霖的旅人,貪婪地汲取著最后一口甘霖。

    那雙覆著鱗甲片的膝撐在虞宴身下的軟墊上, 愷撒便迫切地將自己送進了對方的懷里。

    他左手撐在扶手上, 用精神力精細地維持著座椅的穩定。

    狹窄的空間顯然讓雌蟲不太適應,可在聽完那句話之后,愷撒卻是失去了思考這些的能力與興趣, 只一味地帶著胸口那陣劇烈的心跳去尋虞宴的唇。

    后頸處的皮膚被青年撥弄的發癢,這其實算得上是一個極其微妙的姿勢。

    假如虞宴這時候抱了什么別的心思, 他完全可以讓自己的精神力從指尖一路順著頸骨頭,毫不費力地竄進愷撒的腦子, 將那里攪成一團亂泥。

    而一旦這樣做,這只功勛獎章累成山的雌蟲,或許就會不聲不響地死在這把柔軟舒適的椅子上, 臨死前臉上可能都會掛著那副過于饜足的笑。

    那種生命被他者攥在掌心的刺激,混雜著雄蟲口中令他觸角開花的甜言蜜語,凝成了一劑極為強效的興奮劑,讓愷撒整個蟲從頭到腳的細胞都沸騰了起來。

    “虞宴”

    夾雜著怪異嘶鳴的低喚像水草般在虞宴的耳邊瘋漲, 他看著愷撒從他的唇邊緩緩抬起了頭。

    或許是精神起伏的緣故,雌蟲的眼下已經出現了幾排金色的鱗片,配上那雙緊緊盯著他的豎瞳,一種撲面而來的非人感再次提醒了虞宴,坐在自己身上的這個家伙到底是什么

    他望著那排從雌蟲眼下浮起的鱗片,伸手撫了上去,觸感有些涼,像是鐵片似地鑲在這具皮囊上。

    虞宴絲毫不懷疑如果自己將手指劃過它們的邊緣,頃刻間便會被這些宛如匕首般的凸起割出血絲。

    可是他還是碾著那處與雌蟲面部溫度格格不入的鱗片,饒有興趣地摩挲著。

    “您一直叫我做什么,很吵!

    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散漫,那雙手隨著他說話的語調,惡趣味地撥弄著愷撒垂下的睫毛。

    愷撒受到刺激的左眼顫了顫,但卻是沒動。

    他握著虞宴的手將他帶離了自己眼下那處對他而言略顯危險的地方,卻是將側臉貼上去蹭了蹭。

    金發雌蟲虔誠地吻著對方好看纖細的手腕,在對方要抽走之前,卻是朝他揚起了一個笑,眸里跳躍著星星點點的雀躍。

    “閣下你想吃掉我嗎?那樣也會很爽”

    話音落下的瞬間,還沒待愷撒沉浸在自己怪誕離奇的幻想中幾秒,一股被電流竄過的酥麻感卻是猛地從他的大腦蔓延至了全身。

    強烈的刺激讓他即使極力忍耐,但還是不由哼出了聲。

    “爽了嗎?殿下!

    虞宴收起那道流過對方身體的精神力,擎著笑輕輕用手心拍了拍愷撒的臉頰。

    他不得不承認,愷撒有些時候真的是一個破壞氣氛的大師,情商更是和他說話的藝術一樣堪憂。

    “嗯閣下,您還有別的嗎?”

    愷撒額上的一滴細汗隨著他的動作滴在了虞宴的指尖,卻在下一刻便被他卷入了口中,甚至曖昧宛轉地勾了一下。

    對上對面那道似笑非笑的目光,雌蟲無辜地朝他笑了笑,伸手卻是探向了虞宴腰間的那處鎖扣。

    可還沒等他挑開那處扣子,手腕就被一只手捏住了。

    “殿下,我和你說過,我沒有喜歡虐待你的愛好!

    被打斷了的雌蟲有些幽怨地望著他,學著他的腔調懟了一句。

    “可你現在就在虐待我,虞宴!

    虞宴眉梢一挑,沒有說話,卻是二話沒說便碾住了愷撒肩上那道剛剛長好的傷疤。

    新生的皮肉軟,經不起碰,只是這么一下便癢得讓愷撒的神情變得更怪了些。

    他完全當沒聽見愷撒那句不正經的吐槽,見對方長了點記性,便笑盈盈地望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道。

    “換言之,只要你血淋淋地來見我,那天就注定不會發生什么。我沒辦法全天24小時地盯著殿下,不讓您去找刺激,但只要我發現三次,我們之間的約定就作廢!

    這是虞宴能想出來的和愷撒之間最佳的溝通手段,他找不到能夠有效約束愷撒的鏈子,只能用這種過于嚴肅刻薄的方式和對方打商量,果不其然愷撒的臉色下一秒就變了。

    他猛地直起身,卻是因為動作幅度過大,差點一個倒栽就仰跌在地上。

    虞宴面無表情地扶了他一把,就這么與滿臉噴火的雌蟲面對面。

    “你和我開玩笑?”

    “我不開玩笑,殿下。”

    愷撒不說話了,他從椅子上跳了下來,扯了把自己凌亂的衣領,卻是趁著虞宴不注意將那只嵌著戒指的手朝后背了背,開口就帶上了幾分不滿。

    “至于嗎左右那些東西不在你身上,再說了痊愈根本不用費多少功夫,何況只要我在前線的話,多多少少都會”

    “至于。”

    虞宴撣了撣被愷撒壓皺的衣服,卻是沒有給他原因,只是云淡風輕地補了一句。

    “所以你應該想想,用什么方法讓自己不受傷。愷撒,我在認真和你商量這件事,不是玩笑!

    “這對你不負責,對我更不負責!

    愷撒傻愣愣地站在虞宴對面,對方說這話時,他還在扯自己肩膀上那處時不時會掉下來的衣服,一聽這話便有些呆地立在那,像是在反應虞宴說這話的意思。

    他琢磨了半晌,最后只是移開視線“哦”了一聲,也算是含含糊糊的正面回應。

    “我今天能留下來嗎?”

    答應完對方的要求,愷撒理所當然地覺得自己應該獲得一些獎勵。

    畢竟按照以往的經驗來講,虞宴這時候并不會拒絕他。

    然后,愷撒就頂著那張自信又期待的臉,聽虞宴溫溫柔柔地說。

    “不行!

    “為什么!”

    雌蟲炸了毛,十分不滿地開始抗議。

    “我又沒讓你和我睡,不是光睡覺都不行嗎?”

    虞宴用手碰了碰茶壺微涼的外壁,抬頭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說。

    “殿下您是不是忘了,我現在身上好歹掛著些虛名,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事要做的!

    他掀開茶壺蓋往里看了一眼,腫脹的茶葉讓虞晏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我的神官還有15min就會抱著今日要處理的文件進來找我,按照您爬下水道的速度,我覺得這個時間剛剛好,您覺得呢?”

    他友善地建議道。

    愷撒的臉抽了抽,他很想問一句“你以前不是不管那些事嗎”,卻又猛地響起眼前這個雄蟲藏在心底的那些花花腸子,出口的話就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眼睛動了動,抬頭時卻是笑了一聲。

    “行,不睡就不睡!

    虞宴坐在椅子上盯著他一步步走向門口,精準預判了愷撒在抓住門把手的前一刻,會轉過頭地動作。

    “對了,我說了我這次沒爬下水道!還有,以我的能力不用爬那么久,閣、下!下次你想和我偷情的時候,或許可以把時間再放寬松一點!

    他掀了掀唇角,撂下這句話就大搖大擺地打開了門。

    透過那點間隙,虞宴甚至還能看到外面昏了一地的護衛。

    他收回了視線,卻是沒有發現自己的嘴角在不經意間彎起了一個弧度。

    *

    在愷撒走后,虞宴又在窗前獨自坐了許久。

    他看著在樹下和同伴鬧成一團的雄蟲,他們臉上的笑無憂無慮,仿佛世界上沒有什么別的事值得他們擔憂。

    馬加比并沒有如他所說般在十五分鐘之后來找他,而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會在一個小時候見到自己那個從睡夢中輾轉醒來的神官。

    至于他這回提前支走愷撒,嚴格來說也算不上騙他,只不過確實是有些別的原因。

    因為虞宴的幫助,以利亞的那道“靈魂”已經壓制了系統很久。

    先前在和克瓦倫見面時,出于對對方心情的考慮,他暫且屏蔽了以利亞的感知,而這種屏蔽,一屏蔽就屏蔽到了現在

    在虞宴還在和愷撒約法三章的時候,意識海里就響起了以利亞有些急迫的敲擊聲。

    故而在愷撒出去的第一刻,虞宴就放開了以利亞對于外界的感知和與自己對話的能力。

    這是他徹底進入成長期之后逐漸掌握精神力的成果,這很奇怪,但卻無比的熟練,那些精神力仿佛就是他的本能一般

    可虞宴知道,自己從小到大至少在被系統拖入這個世界之前都是完完全全的人類。

    強大的精神力簡直就像是什么奇怪的存在,為他準備的用來對抗雌蟲的砝碼。

    還沒等他繼續想下去,緩了許久的以利亞終于開口說了第一句話,聲音里帶上了點鼻音,看樣子已經哭過一次了。

    “抱歉啊虞宴”

    “和我道什么歉?”

    虞宴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但這只僅剩一點靈魂的亞雌卻還是磕磕巴巴地繼續說了下去。

    “我雌父他他的性格不好,我想他可能說了一些讓你不開心的話,你別不開心!

    “你沒有必要將對方的過錯攬到自己身上,以利亞,這和你沒有關系,而且他也并沒有傷害到我。”

    “哦哦”

    以利亞的聲音又低了下去,仿佛又將自己縮成了一團,這似乎成了亞雌從小保護自己的方式。

    虞宴沒有再挑起話頭,在解釋完那句之后,便耐下性子靜靜地等待著對方接下來的話。

    “你腦海里的那個它好像快要醒了,它很吵,一直嗡嗡地叫,我按不住它,對不起啊”

    對于以利亞的這句話,虞宴并不意外。

    他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卻是沒有去糾正再次朝自己道歉的亞雌。

    “不用擔心,算算時間,它也差不多該醒了。以利亞,它正常清醒的時候,你一般在哪里,會有影響嗎?”

    “不不會,我占的地方很小,大部分時間都睡著,它沒有發現過我!

    虞宴“嗯”了一聲,他似乎在思考什么,直到以利亞再次怯懦地喊了他一聲,這才喚回了他的注意。

    “怎么了嗎?”

    亞雌似乎有些遲疑,但還是小心翼翼地將自己要說的話說了出來。

    “那個,你前面不是問過我,我死前見過的最后一個蟲是誰嗎?我之前睡太久,的確記不清了,但現在我好像想起來了。”

    虞宴的身子頓了頓,他聽出了以利亞語氣中的遲疑。

    但還是沒有催促他,給對方留出了足夠的反應時間。

    “我想了很久是不是出過錯,但是應該沒有。你好像也”

    “你見過他的”

    他的聲音出現了片刻的中斷,似乎因為接下來的答案更加驚恐了。

    “是愷撒殿下,虞宴。”

    隨著亞雌的最后一句話落下,門外再次響起了三道規律的敲門聲。

    在馬加比禮貌的詢問聲,他望著庭院里在尖叫聲中被雄蟲們拋向雨中的紅色木棉,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扶手。

    在系統即將要蘇醒前,他問了以利亞一句話。

    “以利亞,你喜歡奧德里奇嗎?”

    這是很突兀的一個問題,那頭的以利亞似乎也眉反應過來,過了許久才疑惑地出聲。

    “我為什么問我這個!

    “只是好奇,因為他很想你!

    亞雌那頭又沉默了許久,半晌才磕磕巴巴地說道。

    “他是阿里榭克家的軍雌,他很好很好,可我”

    以利亞不說話了,似乎那種一如既往的自卑又再次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他沒有將話接下去,而虞宴也不再問他了。

    亞雌的性格就是這樣,他習慣逃避一切,記憶深處也烙印上了逃避與怯懦的影子。

    這看起來十分的合情合理,又毫不突兀,這一切都在以利亞身上顯得無比正常。

    如果虞宴沒有看到對方寫在筆記本里的那段話的話。

    這只懦弱膽小慣了的亞雌,用自己攢錢買來的羽毛筆,在撿來的廢紙上搖搖擺擺卻又無比堅定地寫下了那段話。

    “神啊,如果您能聽見我的祈禱的話,我想讓奧德里奇先生能夠一直健康平安!

    “或許我這輩子都只能站在遠處靜靜地看著他,但是我想,如果在未來有任何一個人問我,我都會毫不遲疑地說出:我喜歡他!這四個字。”

    “請您原諒我的幻想,但我覺得,那一刻可能是我這輩子最勇敢的時候!因為只有坦率的情感才配得上閃閃發光的奧德里奇先生!”

    虞宴想,如果他沒有看過那句話的話那么現在的“以利亞”就是一個無比高超,又無比自然的偽裝高手。

    可就是那副熾熱的情感,讓這只總是活在陰影中的亞雌有了一生唯一一次的勇敢。

    而也是這份純潔又熾烈的感情在此刻像是一把利劍,在看起來無比正常的模仿中劈開了一條縫。

    那句話讓虞晏確定了一件事。

    現在他腦袋里的亞雌或許

    根本就不是以利亞。

    第106章 繼續說下去 走了,沒走,如走

    “閣下?閣下?”

    馬加比遲疑地叫了幾聲, 他看著從自己進來起就神游天外的雄蟲,面上有些難以言說的尷尬。

    說實話,馬加比感覺自己近來的日子過得都十分奇怪。

    可具體奇怪在哪又說不出來, 但的確有什么東西在悄然無聲地發生著改變。

    比如今早回去之后, 他頂著困意照常去參加了神官的臨時會議。

    九翅官們的神色都不是很好看,近日來神殿的各種狀況頻發, 讓往日里性格最為隨和的巴布爾都有些面色凝重。

    馬加比本來就因為提前通過克瓦倫覲見申請的事感到不安,盯著眼下凝重的氣氛則更擔憂了幾分。

    他盤算著閣下和那位會面的時間還沒結束, 就想趁著這個時候去找查理神官報備一下。

    可沒想到的是, 還沒等到他找上查理·倫德斯,安謝爾卻是率先傳喚了他。

    這位近日來忙得腳不沾地的庭長先生話語之間依舊隨和,態度間的溫和不由消去了幾分馬加比的忐忑。

    等對方進行完對閣下的日常問候時, 馬加比便將自己和雄蟲之間的對話復述了一遍。

    可意料之中的詰問并沒有到來, 安謝爾的神情反而很奇怪。

    就在馬加比感到脊背發涼的時候,對方卻隨和一笑,但說出來的話還是仍然讓他愣在了當場。

    “不用這么緊張, 馬加比,這件事我知道了!

    “您知道了?”

    馬加比有些難以置信地重復了一遍, 庭長先生怎么會知道?

    他和閣下之間的對話才剛剛過去不到一小時,而他也再三的確定過這是那位閣下第一次在他者面前提起雌父的事, 怎么會

    他面上的疑惑一絲不落地被對面的蟲收進眼底,安謝爾瞇起了眸子,突然就豁然地笑了一聲, 將桌上的文件朝他的方向推了推。

    “你難道不知道嗎?馬加比,在克瓦倫進入神殿的那一刻,星網就已經炸開鍋了,現在也不止是我知道了。”

    安謝爾看著茫然的神官, 卻是沒再說什么,只是點了點手里的文件朝對方吩咐道。

    “將這個月閣下們的日常起居給以利亞閣下拿過去吧,還有神殿下個月準備外派的神官名單。”

    “可是以利亞閣下”

    馬加比下意識就要反駁,這不是安謝爾第一次將神殿里的相應安排送往以利亞居住的宮殿。

    可每一次雄蟲總是會用無法反駁的理由讓這些東西原路返回,安謝爾對此沒有說什么,神殿的另一位圣子蘇斯閣下對此更是樂見其成。

    但這次還沒等馬加比幫對方拒絕,安謝爾卻是打斷了他,篤定地說。

    “拿過去吧,我想這次那位閣下應該不會拒絕了,不然克瓦倫的事也不會在這時候被爆出來了!

    安謝爾的言語微妙,讓馬加比微微一愣。

    “先生下個月的外派活動也要給以利亞閣下送過去嗎?”

    馬加比看了眼壓在文件底部的一沓紅色外皮的資料,有些困惑地開口。

    畢竟這些東西過于復雜,往年神殿一般不會交由雄蟲去操心這些事。

    “送去吧,沒關系!

    對方那張似笑非笑的臉讓馬加比感到,他似乎搞砸了什么事情,可安謝爾卻并沒有責怪他。

    而自己侍奉的這位雄蟲閣下也正如安謝爾猜測的一樣,這次并沒有拒絕那些神殿運來的繁雜瑣事。

    *

    “您如果今日累了的話,可以先休息片刻,時間還是很寬裕的。”

    在虞宴朝他望過來的時候,馬加比善解人意地提議道。

    他剛想將桌上鋪開的那本文件收起來,東西卻是被雄蟲手指一攬,便拾了起來。

    “不用,去書房吧,你帶來的東西這里怕是放不下!

    虞宴翻開那本文件草草看了幾眼,大多是記錄的雄蟲的日;ㄤN,以及誰誰誰答應了雌蟲的約會申請,流水賬似的密密麻麻記了一本子。

    雖然馬加比十分懷疑對方到底有沒有聽明白自己方才講了什么,但還是謙恭地垂下頭,無比順從地應了聲“是”。

    似乎在雄蟲朝他看過來的一瞬間,肚子里的那些疑惑與淺淺的懷疑都被隨風吹散,一點不剩。

    “繼續說吧,從你剛才說的梅爾特閣下的第三位約會對象說起!

    虞宴夾起那本文件,頭也不回地朝著書房的方向走去。

    圣子這個名頭掛著好聽,其實大多時間還是在處理雄蟲之間的矛盾與糾紛。

    在沒有訂立婚約之前,他們偶爾也會處理少許神殿的各種外派活動。

    相較于一直待在神殿的雄蟲來說,由圣贊節上被圣柱選擇的圣子因為精神力出眾的緣故,參與這種外派活動的幾率往往也會高一些。

    或是在九翅官于聯盟軍進行圣禱時坐在一旁輔助著儀式,抑或是在哪次重要的戰役之前去鼓舞鼓舞士氣。

    虞宴將這群雄蟲定義為一個可以四處移動的吉祥物,當然是在他們正式締結婚約之前。

    安謝爾雖然平?雌饋黼S和,但是卻是牢牢將神殿的大事小事都牢牢攥在了手中,是一個很會偽裝的控制狂,這是虞宴在和他的幾次見面之間得出的結論。

    可虞宴進入神殿不是為了給那些雄蟲當幼師,也沒有心思去看他們今日睡了幾只雌蟲,明天又打算和誰去睡的這種無聊的事。

    但在正常情況下,安謝爾一定只會將這些麻煩事砸到他身上。

    至于其他的,虞宴可能想都別想。

    所以他必須要讓馬加比去提醒一下安謝爾,用這次克瓦倫的事去提醒安謝爾

    自己在刻意給他找麻煩。

    這種“麻煩”在風平浪靜的時候或許會被庭長先生一笑了之,可是在這種關鍵關頭,安謝爾不可能冒著后院起火的風險去刻意忽視,尤其虞宴給他找的這個麻煩還和倫德斯有關

    一個既和神殿曖昧不清,又在聯盟軍內部掌握著實權的倫德斯。

    安謝爾當然不會把這當作雄蟲的無心之失,出于試探和引蛇出洞的目的,那位高高在上的庭長先生必然會多露點誘餌給他,就像現在這樣

    虞宴一目十行地翻完那些起居注似的繁瑣文件,手指最終移到了那本紅色封皮的檔案上。

    馬加比匯報的聲音頓了頓,過了許久才繼續說了下去。

    “這些是下個月神殿的一些外派活動,其實并不算多。如果您想明天再看的話,也來得及,閣下!

    神官又盡職盡責地進行了他的固定關懷流程。

    虞宴的手撐在書桌上,他懶洋洋地將臉撐在手背上,任由鬢角垂下的發絲落在雪色的紙張上,饒有興趣地開口。

    “第一次看其實還挺有意思的,我并不覺得累,馬加比。不過可以告訴我嗎,為什么這里會有三位A級閣下在下個月一起參與前往聯盟軍的圣禱儀式?”

    神官順著他的手指看向那排被標紅的字體上,頓時就明白了雄蟲的疑惑。

    神殿的閣下們輕易不會有什么外出活動,就算有,一次出去三個也著實看上去有些咋舌。

    他琢磨了一下,想到庭長先生在自己臨走前說過的那些話,才略顯委婉地開口。

    “因為每天開放的約會機會有限,其中軍雌通過的數量還是少數。”

    虞宴的手指點著桌子,繞過馬加比畫的圈,直接點明了他話里的潛臺詞。

    “也就是說軍雌們的精神力狀態實在太差了,所以神殿不得已要派雄蟲出去!

    馬加比被噎了一下,他覺得這位閣下的用詞聽起來有點不尊重同類的嫌疑,于是低聲下氣地補了一句。

    “每次的活動神殿都會詢問閣下們的意思,這次也”

    “那如果沒有雄蟲同意,這樣的活動該怎么辦?取消嗎?”

    虞宴打斷了他,記下那幾只雄蟲的名字,抬頭笑瞇瞇地看著面色別扭的神官。

    “自然會取消,閣下您不用擔心,神殿從來不會做出傷害閣下們的事,無論是哪方面!

    他說得篤定,又極有自信,就差立軍令狀似的朝著虞宴拍拍自己的胸脯了。

    馬加比似乎有些急切,他不知道這位閣下為什么會對神殿有這樣的誤解。

    這讓他覺得很危險,可還沒等他繼續解釋,虞宴卻像是又對這個話題失去興趣一般,沒再糾結下去。

    “聯盟軍里這種精神力暴.亂的事近年來很多嗎?我記得在往年的卷宗里,在役軍雌中出現精神力問題的數量還是在少數。”

    這并不是說聯盟軍在對軍雌的精神力安撫方面做的又多優秀,只不過是出現嚴重精神力問題的軍雌,要么會退出主役軍隊前往邊城,要么

    就是直接死在前線上。

    舒緩劑的開支和穩定精神力的方法是一項巨大的開支,也很難根治。

    雖然聽起來冷酷,但是出于高效與團體利益的角度,這是蟲族都會選擇的方式。

    畢竟對于他們而言,大部分軍雌只是這架龐大機器上一顆隨時可以替換的零件。

    壞了,換下一個便好。

    但是如今這種大費周章讓雄蟲前往“慰問”的舉動,完全不符合神殿與軍隊的邏輯,除非

    虞晏地眼神瞇起,腦子里卻是冒出一個荒誕的猜想。

    幾乎所有可替換的軍雌身上,都在逐漸產生這種問題,精神力過于頻繁的波動已經成為一種常態了。

    可如果是這樣,那現在的蒙戈爾未免也太過平靜了些。

    馬加比沒有及時出聲,他的沉默讓虞宴將視線移到了他的臉上,像是把銳利的錐子

    “神官先生”

    那副驟然溫和下來的嗓音剛吐出四個字,原本還是笑著的虞宴身子卻猛地一僵,連帶著臉上那副波瀾不驚的笑都出現了片刻的裂痕。

    “閣下,您怎么了!”

    馬加比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對方身上的不對,他連忙想要越過那面厚重的紅木書桌走到對方身旁,卻被虞宴用眼神止在了原地,接著便聽對方毫無波瀾地說。

    “繼續說下去,馬加比!

    馬加比心有疑慮地望著對面臉色不止何時冷下去的雄蟲,他咽了咽口水,還是在對方幽邃的目光下應了聲“是”。

    而在他看不見的角落,原本空無一物的書桌下卻是出現了一道蜷在里面的身影。

    書桌下的空間很小,小到雌蟲只能矮著頭,分.腿跪在地上,樣子看起來狼狽又可笑。

    愷撒的臉上還印著一塊清晰的鞋印子,那是在他吻上虞宴的腳踝時,被對方一腳踹出來的。

    雄蟲的反應過于淡定,讓在里面隱去氣息藏了許久的愷撒有些失望。

    他幾乎聽完了對方和那個神棍對話的全程,終于還是在虞宴放軟聲音叫對方的時候沒沉住氣,伸手撫上了對方的腿。

    被踹了腳是意料之內的事,可對方卻并沒有讓神官離開。

    這讓愷撒的心里的酸氣冒了一層又一層,加上臉上那被毫不留力踹的那一腳

    他眉梢一挑,仗著自己心頭冒出的火,二話沒說就拽下了對方穿在腳上的鞋。

    接下來的那聲“砰”實在過于明顯,大到馬加比都再也不能忽視下去。

    他停住了話頭,懷疑地朝四周看去,但虞宴冷冰冰的話卻將他的視線再次拉了回來。

    “繼續!

    馬加比沒來由地打了個冷顫。

    第107章 偷q嗎,閣下 喝酒喝酒喝好酒

    “今年獸潮的數量較往年翻了兩倍, 所以軍雌們處于精神力亢奮的時間也比較多”

    馬加比算是間接承認了虞宴的那個說法,軍雌的精神穩定程度和經歷戰役的次數幾乎成正比。

    別說是蟲族這種本身就有一定精神力缺陷的種族了,哪怕是正常的人類士兵, 往往退役后也會面臨或多或少的心理問題, 也就是俗稱的戰爭PTSD。

    這個解釋可以說沒有絲毫的漏洞,甚至稱得上是可信度十分的高。

    畢竟這太正常了, 哪怕是高頻次的獸潮稍顯古怪,在以往的歷史中也稱不上是絕無僅有。

    一切看起里都是那么合理, 且符合邏輯。

    虞宴面不改色地將身下愷撒那只蠢蠢欲動的手踩了下去, 一道精神力悄無聲息地化作一道“膠布”貼上了雌蟲的嘴。

    而那雙手則被他用腳不輕不重地踩在了地上,結合著四周有限的狹小空間,不是一個很好擺脫的姿勢。

    愷撒下意識的反抗正是造成了剛剛那聲“巨響”的元兇。

    眼見著馬加比朝這里望來的視線越發的頻繁, 虞宴漫不經心地朝下面掃了一眼。

    愷撒朝他眨眨眼, 揚起了一個滿懷惡意的笑,卻是不再動了。

    他透過那層透明的精神力看見了雌蟲唇部的蠕動,虞宴大致讀出了這只蹬鼻子上臉的雌蟲在說什么。

    “偷情嗎, 閣下?”

    虞宴:

    試圖引起雄蟲注意的撒顯然沒有獲得他應有的獎賞,在那一眼確定自己不會動之后, 虞宴干脆將他當成了空氣人,淡定自若地開始和那個一肚子花花腸子的神官聊了起來。

    “聯盟軍今年的舒緩劑開支沒有提高嗎?我記得按照帝國的戰時法令來說, 特殊情況的時候,皇室會從大眾市場上再多借調20%的份額供給軍隊,去應付戰場開支。”

    雄蟲, 貴族,軍雌,普通的民眾

    蒙戈爾的一切就像是座井然有序的金字塔,一層層往下遞推。

    權力與地位被各個階層以此瓜分, 而那些珍惜的資源與配偶機會也是如此。

    當然在這種分類中,殘缺蟲族與罪犯所居住的地下城則被遠遠排斥在外就是了。

    在戰爭局勢的催促下,普通蟲族的犧牲微不足道,但代價卻是蒙戈爾內部的治安問題。

    這些都是會記載在官員檔案上的資料,可虞宴沒有渠道弄到手。

    只不過單從神殿對于聯盟軍異常的“大方”來看,估計即使皇室提高了相應比例,恐怕軍雌們的問題也還是沒有得到緩解。

    果不其然,馬加比苦著一張臉,有些無奈地笑道。

    “您知道的,如果不是情況特殊,我們是不會讓閣下們去承擔額外風險的!

    這就是肯定的答案了。

    “三位A級閣下一起去第二軍?只是第二軍嗎?”

    馬加比遲疑了片刻,卻是沒有給出一個絕對的答案。

    “現有的消息是這樣,至于其他軍隊的詳細情況,像我這種等級的雌蟲沒有辦法回答您的問題,閣下!

    神官垂下了頭,朝著望向他的雄蟲微微俯身。

    這是話題即將要結束的象征,不由讓馬加比感到有些失落。

    他用余光瞥向雄蟲若有所思的臉,竭盡全力地想要找些能夠再次進行的話題。

    不過他今日的運氣看來不錯,恰好看到了對方手旁那盒空空如也的銀托煙盒,以及左手那杯喝了一半的紅酒

    “閣下,您該休息一會了,剛好今日埃勒塞神官托我為您帶了新味道的香煙,您想要試試嗎?”

    說到這,馬加比努力扯出了一個自以為溫和的笑,從貼著胸口放著的口袋里取出了一盒包裝精巧的灰藍色煙盒。

    還未等雄蟲有所回應,他便無比熟練地朝書桌的側面走了過去,和愷撒藏著的地方僅有一步之遙。

    “他說,這是為了感謝您那副畫作的回禮,此外埃勒塞還托我代為詢問,在明日下午是否有時間,能夠讓他親手將其余的回禮遞交給您。”

    說到這,馬加比的聲音微滯,他撥開那個煙盒,將散發著玫瑰馨香的細煙細心的放了進去,甚至耐心地撕去了濾嘴處可能劃傷雄蟲的硬質水晶片。

    那是特意針對閣下們的喜好做出的小裝飾物,但依照馬加比對于這位以利亞閣下的日常觀察而言,對方顯然對這種東西沒有過多的興趣。

    “您不必為這種事情費心,如果覺得無聊,我愿意為您分擔這些無趣的瑣事。只要您感到開心的話,閣下!

    !

    馬加比擰開酒瓶的木塞,緩緩將快要見底的高腳杯一點點填滿。

    微澀的酒香一瞬間將帶著雨腥氣的書房填滿,虞宴靜靜地抬頭看著這位渾然將神殿準則拋之腦后的神官。

    他將身子微微前傾,借著和對方說話的機會悄無聲息地將下面蹲著的雌蟲朝里面推了推,徹底擋住了馬加比看見對方的可能性。

    他沒有去接馬加比遞來的酒杯,也沒有去動那盒杯精美包裝的煙盒,只是垂著眸翻看了幾頁文件。

    正當神官想要借此默不作聲地待下來的時候,在軟椅上悠閑坐著的雄蟲卻緩緩開口了。

    “安謝爾最近還好嗎?”

    這是一個與方才的對話毫無關聯的話題,馬加比反應了片刻雌蟲跳轉的思路,才斟酌地回應道。

    “庭長先生的面色看起來不錯。”

    “你們之間聯系多嗎?他好像格外的偏愛你,馬加比。”

    虞晏抬頭朝他笑笑,像是在打趣。

    馬加比被這句話問得有些尷尬,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了對方的話。

    “只是正常的述職而已,閣下您謬贊了!

    虞宴沒說什么,只是輕輕笑了一聲,敷衍地結束了這段突兀的對話。

    馬加比那句“如果庭長先生知道閣下您掛念他,一定會倍感欣慰”的話還沒冒出頭。

    就見雄蟲手里的文件突然砸向了桌子,發出一聲輕微的“啪嗒”聲。還沒等他去撿,卻聽對方溫和地吩咐道。

    “我想你該去準備今晚的頌會了,馬加比!

    頌會是每周針對神官的禱告儀式,出于對雄蟲生活的考量,作為主侍神官的馬加比只需要參加每周的最后一場。

    被突然關心了的神官一方面為雄蟲的關注而暗自興奮,剛想說自己可以晚些到場,就見虞宴將桌旁那兩本記錄著雄蟲日常的文件遞到了他的懷里,笑瞇瞇地囑咐道。

    “不要遲到!

    虞宴本來打算多在馬加比這里套些話,畢竟他真的很想知道

    為什么獨獨這位神官每次會在被自己下了暗示后的三小時,又重新恢復正常,這種意外對他來說確乎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但他現在大概能夠確定,這個意外應該和安謝爾脫不了關系。

    原本趁著今天,還能問到更多有用的消息,如果不是

    下面蹲著的愷撒,突然用手分開他的膝蓋,緩緩將頭湊上來的話。

    *

    “你是不是該讓我出來了,虞宴!

    見煩人的家伙走了,愷撒挑著眉敲了三下旁邊的木板,有些無辜地看著依舊嚴嚴實實擋住他去路的雄蟲。

    “不是要偷情嗎,殿下?您見過正大光明的偷情嗎?”

    雄蟲撥開香煙盒,將一支細長的煙含在了唇間,火光明滅間,曖昧細長的煙絲就在他的呼吸間緩緩升騰。

    一股綿長誘人的玫瑰香鉤子似得一點點飄進了愷撒的大腦,讓他蜷著的身體都少了幾分不適。

    “我和你的事,那叫偷情嗎?”

    愷撒舔了舔自己的唇,剛想扶著卓邊往外爬,就被虞宴一腳又踢了回去。

    他的背撞在身后的柜子上發出一聲不輕不重的悶響,后腰處那點敏感的地帶恰好卡到了他扒下來的鞋子上,一陣酥癢像電流似的就從脊椎一路竄了上去。

    可偏偏雄蟲像是真的生了氣,看樣子并不打算這么放過他。

    那只腳一點點下移,就著雌蟲這個撐著地的姿勢便挪向了他的小腹處。

    他控著力道不輕不重地碾著,幾乎是片刻的功夫,愷撒的呼吸就重了起來。

    雌蟲下意識地想要躬身向前尋著什么,虞宴卻踢開了他,有些好笑地開口。

    “剛才不是你自己說的嗎?殿下,現在‘爽’夠了就想裝傻!

    愷撒瞇著眼,恍惚間想起了自己剛才用口型說得那句話。

    但他卻是無所謂地笑了笑,甚至倒打一耙道。

    “別把我說得和閣下您一樣惡劣,我向來是個敢想,敢做,敢承認的好蟲。”

    煙味抵著虞宴的喉間充斥著他的大腦,他發現這種獨特的角度自己總是會格外的興奮幾分。

    虞宴自己知道,而愷撒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

    得寸進尺的雌蟲用手溫柔地給虞宴一點點穿上了鞋,試探著一點點探出了頭。

    “比如,您知道我現在在想什么嗎?”

    虞宴望著他,漫不經心地晃著椅背給對方挪出了道。

    他的指間還夾著那支神官送來的煙,猩紅的火光一點點變弱,化作灰燼在地毯上發出一聲聲煙花似的噼啪聲。

    就在愷撒認為對方不會再說話的時候,虞宴卻是單手支在座椅的扶手上,在那支煙還未燃盡之前,輕描淡寫地說出了自己準備說出口的話。

    “我猜,您在好奇我的香煙是什么味道的!

    愷撒愣了愣,在被搶了詞的茫然和立刻實踐的急迫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后者。

    “真聰明,那是不是該我給閣下一點獎勵了”

    *

    雌蟲單腿撐上那把左右晃動的活動椅,可還沒等他低下頭去含住那股飄渺的煙霧,胸前卻是被人猛地抵住壓倒在了書桌上。

    虞宴單手將他按在桌子上,桌上的文件隨著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而掉了一地。

    愷撒撲騰的動靜更是將那瓶度數很高的酒差點砸在地面開花,還好瓶身較重,只是晃了幾晃便停在了原地。

    愷撒仰視著立在自己上方的雄蟲,最后一口濃郁的玫瑰香隨著香煙在他頭側的水晶盒中被碾滅,而消失無蹤。

    虞宴碾了碾指尖留下的味道,將視線緩緩移向了他,薄唇微張。

    “想喝酒嗎,殿下!

    心臟跳動的聲刺耳,像是要飛出微薄的胸膛。

    他向來拒絕不了這個樣子的虞宴,于是愷撒踩著紊亂的心跳朝他綻出了一個燦爛的笑。

    “那個神棍給你的酒啊,當然要”

    下一秒,濃郁醇香的紅酒便在空中如線一般,濺在了愷撒解開了一顆扣子的衣服上,澆滅了他最后的尾音。

    瞬間被浸透的衣料打了雌蟲一個措手不及,而虞宴這回卻是笑得更真誠了些。

    “殿下真不小心,喝酒都不會喝嗎?”

    愷撒咽了咽口水,啞著聲回望他。

    “那你要教我嗎?閣下!

    *

    愷撒攬著虞宴的脖子想要坐起來,卻還是被對方點在敞開的衣服上原路又推了回去。

    他親不到雄蟲的嘴,咬著牙有些幽怨地說。

    “你到底親不親?”

    “不是要獎勵我嗎,獎勵自己算什么道理?”

    愷撒:就不該嘴賤

    “還沒和你算今天的賬,殿下!

    一聽這話,雌蟲卻是來勁了。

    他撐著桌子,絲毫不顧形象地敞著衣服,任由紅酒劃過他小腹上那道時不時泛著白光的契印,眼神卻是玩味。

    “算什么賬,我難道打擾你了?”

    虞宴沒說話,他的沉默讓愷撒臉上的興奮褪去了不少,剛想冷哼著下桌,某處卻是一熱。

    那點在蟲崽幼時,作為營養運輸器官的部位被雄蟲吻了一下。

    “不要反問,殿下,我教過你的!

    雌蟲印著契印的腹部上下浮動著,虞宴伸手覆在了那里,止住了那怪異的抽動。

    愷撒的身上似乎跳躍著火點,他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堆熊熊燃燒的干柴。

    而那道撲面而來的火卻是越燒越旺,像是要將他的腦子攪成一團。

    就在他大腦驟然一空的時候,虞宴卻是吻了吻他的耳尖,溫聲問道。

    “愷撒,你認識其他的亞雌嗎?”

    “什么?”

    雌蟲下意識地問了一句,過了半晌虞宴的臉才在他的眼前漸漸凝成一道實影,耳邊便又傳來了那個古怪的問題。

    什么亞雌?這家伙難道不是他第一個認識的亞雌嗎?

    等等他算個屁的亞雌,亞雌會追著雌蟲的叼嗎???

    虞宴又揪了揪他的臉,像是在催促他。

    “不認識”

    “真的?”

    “我又不是騙子,怎么,你們騙習慣的都有職業病啊!

    虞宴:

    “那沒事了!

    “什么叫沒事?虞宴你說清楚,你不會懷疑我和”

    愷撒嘰嘰喳喳的聲音很大,但是卻是在虞宴的耳邊漸漸消音。

    他撥開對方的衣擺,再次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契印,但他總覺得

    和自己在克瓦倫記憶里看到的那種不太一樣。

    還有,如果愷撒并不認識亞雌的話,那個“以利亞”為什么要把這件事往他身上栽,而那個家伙到底又是什么東西。

    什么東西能夠像系統一樣悄無聲息地鉆進自己的腦子

    虞宴突然覺得自己原本看清的前方又多出了一層數不清的迷霧。

    第108章 一模一樣的兩張臉 你需要做出解釋……

    “規定就是規定, 無論是神殿還是聯盟軍都需要遵守。

    “如果你們依舊無法對昆提斯前線的事做出解釋,我想神殿就必須有蟲站出來負責,你說呢, 安謝爾庭長!

    信號的波動使得圓桌四周的虛擬藍影出現了短暫的晃動, 元帥弗朗斯這句擲地有聲的話,徹底打斷了方才查理·倫德斯還想要繼續打太極的舉動, 將事情推到了一個“是”或“否”的絕對命題。

    “半個月的期限根本就不夠我們查出什么,況且神殿的每個印章使用時都會觸發自動記錄功能。你們也看到了, 這難道還不足以暫時證明我們的清白嗎, 只要再多一點時間,我們”

    “老查理。”

    弗朗斯揮手打斷了暴跳如雷的查理,目光溫和地朝他那氣得發抖的肥胖身軀瞥過去一眼, 不緊不慢地說道。

    “如果我是你, 現在應該擔心的恐怕不是這件事。”

    弗朗斯朝著這位舊日同袍溫和地笑了笑,像是個貼心的多年老友。

    “更何況我是在問安謝爾,并不是你。怎么, 你這咋咋呼呼的毛病是要一路帶進棺材里嗎?”

    他話語之間的意有所指讓在坐的每只身居高位的蟲族眼神都微妙了起來,倫德斯家族的丑聞像炸彈一樣席卷了上層, 沒有蟲不知道。

    而查理現下這副高高掛起的姿態,確實顯得滑稽又可笑。

    視線中心的雌蟲整個身子都被氣得發抖, 那只戴著寶石戒指的胖手緊緊握成了一團。

    但查理看見上方始終不說話的安謝爾,還是提著氣,冷哼一聲坐回了原位。

    “這件事神殿確實有疏忽, 我可以接受審判庭判決的任何結果!

    安謝爾這話一出不僅讓弗朗斯微微一愣,更是讓許久不發聲的另兩位九翅官同時將目光看了過來。

    剛才起就咋咋呼呼的查理更是傻在了當場,嘴張了半天沒有說出一個字。

    安謝爾坐在滿是虛擬投影的房間內,不在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下擺。

    在說完那句話后, 卻又隨口提了一句。

    “就像查理說的,半個月的時間是很少,沒辦法讓我們立刻找出能夠證明神殿清白的證據!

    他說到這,卻是詭異地一頓,隨后便接著笑道。

    “不過好在多多少少還是發現了一點有意思的事!

    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室內幾乎是同一時間響起了一道“!钡穆曇。

    那是通訊器信息通報的聲音,而在他們低下頭查看的時候,安謝爾的聲音卻又將一件聳人聽聞的事情娓娓說了出來。

    “聯盟軍繳獲的異獸標本存放在審判庭中,為了防止誤會進一步加深,我就拜托了研究所的科利所長,去采集了那些東西的大腦樣本做記憶提取。”

    在安謝爾背后的投影畫面中,除卻那些密密麻麻的專業術語之外,最為顯眼地便是一只看起來猙獰又古怪的異獸。

    不,甚至古怪這個詞都不太適合形容它,更準確來說

    是惡心。

    異獸像是一只躬著背的巨大蜥蜴,那只掛著燈泡眼睛的頭深深嵌進了裂開一條縫的腹部,只露出背脊上帶著青紅色凸起的骨刺。

    它的四肢又短又小,像是青蛙和公雞的嵌合體,卻被用針死死縫在了一起。

    這張極其具有視覺沖擊的畫面無疑會讓任何一個看到它的生物感到惡心,可是在座卻沒有一個蟲的臉色有所變化。

    直到安謝爾將手慢慢移向了異獸的脊背上,指向了那里映著的兩張面目扭曲的臉

    雖然大部分的皮膚已經潰爛了,但是他大致的輪廓特征與骨骼結構依舊能夠辨識出,這是大多數雌蟲在擬態時會呈現出的骨骼特征。

    可此時這兩張臉卻像是兩片碩大的紐扣一般,被無比突兀地“縫”在了異獸的背上,一個“它們”根本就不可能出現的地方。

    “大腦樣本,安謝爾先生,您可別告訴我那層皮后面還長著一顆腦仁!

    一個發須皆白的貴族似是覺得氣氛有些僵硬,于是怪腔怪調地開口打趣了一句。

    安謝爾接著對方的話,極給面子地聳了聳肩,有些無奈地撇撇嘴。

    “雖然我也不想相信,但是貝克先生,事實就是這樣。這只異獸一共有三顆腦子,而其中兩顆是屬于第一軍軍雌的。”

    他在一陣此起彼伏的吸氣聲中繼續面不改色地說道。

    “科利在那兩顆幾乎要化成水的腦子里看到了一些有意思的東西,沒錯,這得多虧了研究所近年來的新型研究成果。”

    “不過啟動那臺神經記憶回溯器的費用,即使是我都有些肉疼!

    安謝爾無傷大雅地開了個玩笑,可這次卻沒有什么附和的聲音再次響起了。

    他抬頭看向正坐在自己對面的弗朗斯,疑惑地問道。

    “或許元帥先生能夠解釋一下嗎?為何這兩位中尉會在您的委托下,私自前往沒有任何獸潮波動顯示的昆提斯。而又恰好在他們生命特征消失的第二天,昆提斯就出了問題!

    他的笑容真誠,座下卻是沒有一個蟲再說話,會議室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隨著安謝爾將背后的投影關閉,一直神經緊繃的查理神情卻是驟然輕松了下來。

    這是一個極為危險的指控,幾乎將弗朗斯和昆提斯獸潮直接掛上了聯系,可遠遠比神殿所要面臨的那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印章要嚴重多了。

    弗朗斯盯著安謝爾,良久才笑了一聲。

    “所以說,你要用這顆不知道從哪里挖出來的腦子,給我來潑臟水!

    “別把話說得那么難聽,先生。我記得聯盟軍的每項任務記錄都會通過通訊器上傳主機,只要您愿意當場查看,自然會知道我所言非虛!

    弗朗斯透明的身影敲了敲手下的桌子,在無數道或是打量,或是看好戲的目光中,他無所謂地笑了。

    “可以,但你不用查,安謝爾。我承認我下達了指令,但是它們是為了前往昆提斯的任務并非是我下發的,而是陛下傳達的指令,這是一項秘密授發的指令!

    可就當弗朗斯有恃無恐地朝高坐在長桌上方的蒙托看過去時,對上的卻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時間漫長得像是把怎么也滴不盡的沙漏,蒙托的沉默讓這位久經沙場的軍雌,漸漸意識到事情似乎走向了一條奇怪的道路,而接下來的那句話卻著實應證了他的猜想。

    因為這位親口下答過指令的皇帝對著自己說。

    “弗朗斯,你需要做出解釋。”

    皇帝不會說謊,也沒必要說話。

    所以在蒙托·蒙戈爾這句毫無征兆的謊言中,聯盟軍取得的優勢在一瞬間蕩然無存,這過于突然的翻盤卻是讓在座沒有一個蟲發現。

    在他們望向弗朗斯的時候,庭長安謝爾和這位皇帝陛下的面部表情竟是出奇的一致

    就像是

    一模一樣的兩張臉。

    *

    距離愷撒上一次不請自來已經過去了一個星期,但在這一個星期以來,虞宴幾乎還是能夠天天————見到愷撒。

    這只雌蟲仿佛將神殿當作了他的后花園,他或是出現在虞宴經常寫生的花園里,又或是偶爾突然在他鋪好的被子里出現。

    當然,在愷撒試圖入侵虞宴的浴室時,被收拾了一頓之后,就暫且放棄了和對方“共沐愛河”的打算。

    可是盡管如此,愷撒依舊將虞宴讓他注意點的話全當做了耳旁風。

    他像只不知會從哪里鉆出來的地鼠一樣,不停刷新著npc的出現點。

    這種做法對于愷撒而言是必然之舉,因為他覺得,神殿就是一個充斥著屎殼郎的地方。

    神官都是屎殼郎,而絕大多數雄蟲就是他們追著跑的那顆糞球。

    當然,愷撒對這種從事基礎雜貨業的蟲族并非是種族歧視,只是拿著他們的怪癖去進行一個恰當合適的比喻。

    畢竟他覺得,如果不自己時時刻刻地盯著那塊獨一無二的蛋糕,總是會有屎殼郎過來咬一口,更何況

    那塊蛋糕本身似乎對此也并不在意。

    想到這,愷撒折斷了一根花莖。

    他坐在花廊上方的橫柱上,今天他來得晚,當然這要得益于今日弗朗斯要去開一場又臭又長的會,而這家伙要處理的政務自然都壓到了自己的頭上。

    愷撒花了一個通宵去處理自己和對方的政務,折騰到了今天下午四點才堪堪跑到了神殿。

    在虞宴的臥室沒看到人之后,他理所當然地就朝對方常待的花園方向跑了過來。

    虞宴看到他似乎也不驚喜,只是抬頭望了他一眼,就低頭繼續畫著那副畫。

    他來找虞宴十次,幾乎有八次對方都在畫畫。

    愷撒搞不清楚這個破畫到底有什么好畫,但是卻知道自己一旦在對方畫畫的時候打擾對方,

    那天虞宴絕對會把他折騰得很慘,且手段極其之惡劣。

    第一次是興奮,可是第二次第三次面臨那種即將要大腦空白,卻又硬生生被按回去的感覺就絕對稱得上是恐怖了。

    可偏偏虞宴似乎為了讓他長教訓,還特意在床的對面按了一副一人高的鏡子,不用的時候就用紅布遮起來,而要用的時候

    愷撒就一定會在那面鏡子上添上點點白色的東西,當然,是在他大腿發軟,還要用牙扯虞宴頭發的時候。

    他想到這,又看向了已經將近半小時沒有理過他的雄蟲,隨手揪起花架上的兩朵小花就朝對方的紙面上砸了過去。

    “嚓嚓”兩聲,雌蟲沒想到花瓣這么軟,便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將白色的畫面上擦出了一道藍色的印子。

    愷撒:

    神殿的這些破爛工程,艸。

    他慢吞吞地用精神力挑著花瓣想要往別處弄,濺了汁的花卻是在下一秒被虞宴抓在了手里。

    時隔許久沒有和他說話的雄蟲,和他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

    “殿下,你覺得你的雌父是個怎么樣的家伙?”

    *

    虞宴收回投映在紙上的精神力,而弗朗斯和安謝爾雙方對峙的畫面也頃刻間消失一空。

    這是他通過馬加比在安謝爾身上留下的一抹精神力,本來只是以防意外。

    他通過這抹精神力織成的畫面觀察了安謝爾許久,卻沒想到在今天給他帶來了令他意外的消息。

    就在會議上的所有蟲看向陷入麻煩的弗朗斯時,虞宴卻是鬼使神差地看向了座位安排在一起的蒙托和安謝爾。

    也自然看到了他們兩者在那一瞬間幾乎同步的表情,他不得不承認,那一刻的神似感讓他極為不適。

    而更讓他感到背脊發涼的是,在他望向兩者的時候,安謝爾竟是鬼使神差地將頭一點點一點點地轉向了自己的方向,像是一架抽掉發條的木偶。

    仿佛是在透過什么與他對視。

    如果不是愷撒因為無聊丟下的那兩朵花的話,虞宴可能就真的會和對方對個正著。

    他瞇著眼撥弄著那朵灰藍色的小花,一只手卻是突兀地將另一朵花別到了他的耳邊。

    “還挺好看的!

    突然出現的愷撒蹲在虞宴身前,他摸了摸下巴,認真端詳著虞宴的那張臉。

    過了許久直到虞宴再次看向他,雌蟲才反應過來什么似的擰起了眉頭。

    “你說誰?”

    可還沒等虞宴回答他,他腰際的通訊器就催命似地響了起來。

    一聲接著一聲,仿佛是海嘯來臨前不停吹響的號角。

    第109章 怎么會有這么完美的閣下!! 明天永遠……

    蒙托的名字無論從何種角度來講, 都不應該出現在虞宴的嘴里。

    他問這個做什么?

    愷撒眉頭蹙成了一個結,聽見這個名字從虞宴的嘴里吐出來。

    他的表情古怪地像是活吞了一瓶過期的酸臭酒汁,沒來由地犯惡心, 連帶著要去接電話的手都微微一頓。

    愷撒每次來找虞宴之前都會提前將當天的事務處理妥當, 就算有什么突發情況,米歇爾和里德也大多會選擇短信的方式, 而不是這種沒什么分寸的電話。

    按理說他應該立刻接起電話,但是愷撒望著盯著自己通訊器的雄蟲, 沒來由的還是擰著眉多問了一句。

    “你問他干嘛?”

    虞宴沒說話, 表情卻是顯得很古怪。

    他見愷撒盯著自己的目光越發的奇怪,只能伸手指了指他腰間掛著的通訊器,提醒了一句。

    “接通訊, 殿下!

    那陣通訊并未如往常一樣, 在十秒無人接聽后自動掛斷,而是一直響了下去。

    雌蟲顯然也意識到了情況的不對勁,他深深看了虞宴一眼, 垂著眸切換了私人模式。

    通訊一接,傳入愷撒耳中的便是米歇爾那沉到要滴水的聲音。

    這位研究員向來沉穩的性格, 難得在此刻透出了一絲慌亂,但他說的話卻是言簡意賅到只有一句。

    “殿下, 在今天的會議上,元帥和安謝爾庭長一起被停職了!

    愷撒的身體不明顯地微微一僵。

    虞宴坐在花架下,鋪在地面的淺藍色花瓣被突然涌來的一陣風托著, 在半空中洋洋灑灑地打著轉。

    它們墜在書頁上,墜在愷撒的頭頂,也墜在虞宴膝上平坦的那張畫紙上。

    他眼睜睜看著雌蟲的表情肉眼可見地冷了下來,虞宴聽不見通訊內的蟲和愷撒說了什么, 但是通過方才看到的畫面,也大致能猜出個七七八八。

    愷撒似是擔心他看出什么,刻意控制著自己的面部表情,讓它看起來不致于太嚇人,連帶著說得唯一一句話都是毫無起伏的“知道了”,仿佛和他往日要去參加訓練時沒什么兩樣。

    但面部的細節表情沒有辦法騙人,虞宴很善于觀察人的微表情,也擅長通過這些微表情去揣度對方心中的想法。

    這是他握了這么多年畫筆養成的習慣,不過愷撒的偽裝技巧實在算不上優秀,甚至稱得上拙劣。

    他在虞宴面前的情緒永遠是外放的,無論是好還是壞,都藏不住一點心思,比如現在

    虞宴記得很清楚,他第一次見到愷撒這副表情的時候。

    對方站在高臺上,那只空中飛來的箭矢只差一點,就會將他的兄長烏爾都射了個對穿。

    眼前的雌蟲很暴躁,甚至心底里已經在醞釀一些可怕的東西了。

    但是偏偏在他掛斷電話開口時,臉上卻又掛上了往日那副吊兒郎當的笑。

    “真遺憾,今天有聯合訓練,我得先回去一趟。”

    他低頭將通訊器收到腰間,走到虞宴身前站定,低頭像是想要親他。

    但是不知想到了什么,身子又停在了半空,那個吻終是沒有落下。

    虞宴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詢問也沒有疑惑,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看得愷撒又開始后悔剛才沒有親下那個吻,他沒有吻對方,是因為他害怕過于敏感的雄蟲從他的心跳與脈搏中察覺什么不對。

    即使虞晏看起來一點也不孱弱,甚至野心十足,但是愷撒還是下意識地想要讓他遠離這些事,盡管自己答應過會幫他。

    雌蟲后退了幾步,慢慢倒退著和虞宴揮手,聲音伴著風掀起的花香一起飄來

    “走了,別太想我,等我忙完了我忙完了就回來親你,我的閣下!

    他像往常一樣調戲著總是帶著三分笑的雄蟲,可是這回虞宴只是坐在原位上靜靜地看著他走遠,沒有笑,也沒有來追他的意思。

    這是最為合適的反應,至少對現在的愷撒來說是最合適的,合適到

    就像虞宴知道他現在屁股后頭有一堆麻煩似的。

    說實話,米歇爾的慌亂并不是沒有理由,別說是他,就連愷撒和弗朗斯也只是將今日的這場會議當作針對神殿的最后一擊。

    即使蒙托刻意偏向安謝爾,神殿在昆提斯案上的失職罪依舊逃不掉,那個出現在異獸身上的印章是板上釘釘的鐵證。

    就算安謝爾再巧舌如簧,最差的結果神殿也要被聯盟軍啃下一層皮,至少接下來半年的軍費他們不會發愁。

    用愷撒的話講,這叫“敲一筆大的”。

    可是誰都沒有想到,這場會議卻是毫無征兆地將弗朗斯拉下了水。

    這對于聯盟軍來說是晴天霹靂也不為過,畢竟元帥被停職,和庭長被停職的影響可完全不一樣。

    雖說弗朗斯因為年歲較高,近年來的職權已經逐漸向愷撒便宜,但是弗朗斯作為聯盟軍的主心骨,卻依舊發揮著不可忽視的作用。

    這位年邁軍雌累積起的戰功和聲望像是一劑牢固的粘合劑,將幾大軍牢牢粘合在一起,碾滅了平日里軍隊將領之間暗流涌動的小心思。

    正是因為聯盟軍內部貴族世家出身的軍雌占多數的情況下,相較于幾乎是一言堂的神殿而言更加的麻煩。

    一旦元帥被停職,來自貴族世系的上將必定會私下有小動作。

    那對于聯盟軍內部來講是不小的麻煩,更遑論,如果在這時候恰巧遇上獸潮的話

    這些亂七八糟卻又現實無比的念頭像滾輪似地碾過愷撒·蒙戈爾的大腦,攪得他難得爭取出來的假期泡了湯。

    他愛虞宴,但他也有自己的戰場。

    作為一只強大的雌蟲,他必須處理好自己的事,同時確保自己永遠是最為強大的雌蟲,這樣才能夠讓雄蟲安心、也安全地待在自己的身邊。

    這是刻進基因里的準則,也是愷撒自己的準則。

    愷撒并未對虞晏過于平靜的態度而感到意外,因為虞宴在他的印象中好像一直都是這樣。

    他一直在笑,但是心下到底怎么想愷撒卻永遠都摸不透。

    摸不透,所以虞晏似乎干什么都是正常的。

    就在愷撒的身影即將要淡去的時候,空氣中卻是傳來了一聲輕微的嘆息。

    “你在我家衛生間偷偷看小說的時候沒看到一句話嗎,殿下?”

    虞晏從座椅上站了起來,一點點走到了愷撒的身前。

    他用手撥開了那片黏在雌蟲發間的藍色花瓣,輕描淡寫道。

    “不要隨便立flag,以及”

    “想說什么直接說,想做什么直接做,不用把事情交托給明天!

    虞晏笑道。

    “因為明天永不確定!

    雄蟲吻在了他的唇邊,那是一個帶著淺淡花香的吻

    愷撒盯著他,沒有眨眼,似是要用眼睛將對方此時的表情刻錄在腦海里。

    可還未等他說什么,就聽對方繼續說道。

    “別莽撞,愷撒。你的閣下猜您今天一定會收到好消息!

    那只手劃過雌蟲的側臉,愷撒想要朝他的方向湊近,但在下一秒,隨著精神力閃動,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

    *

    虞宴收回自己的精神力,望著空中懸掛的那盞散發著溫熱的碩大光球,不動聲色地撤去了隔離在兩者周圍的屏障。

    這里畢竟是神殿,愷撒卻絲毫沒有遮掩自己氣息的意思。

    那股充滿獨占欲的雌蟲腺素味幾乎只要他一出現,就會如藤蔓般將虞晏牢牢地裹在里面。

    如果不是虞宴每次在兩者獨處時,多加這么一層保險,估計他們相處的時候也不會總是這么平靜。

    神殿這個到處長滿眼睛的地方,突發因素太多了。

    而愷撒解決突發因素的方法,虞宴不用想都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和善的法子。

    他沒來由地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在神殿見到愷撒的樣子

    好吧,虞晏決定不再去想對方臭烘烘、血淋淋的那一幕,還是多留些好印象吧。

    本來就不多。

    他似是為自己這句調侃感到好笑,無奈地輕笑了一聲,隨后轉身敲了三下旁邊的石柱。

    立在二十米之外的馬加比神情微滯,面上的木訥之色卻是隨著這三聲輕響一掃而空,轉而變得有些難以啟齒。

    神官像是一具剛被重啟的木偶,在煥發神采之后重新走到了虞宴身旁,朝他微微鞠躬。

    “閣下!

    “有什么事嗎,馬加比!

    雄蟲一如既往的溫和語氣,卻讓馬加比覺得接下來的那句話格外的難以啟齒。

    他遲疑了半天,最后還是囁嚅著將話說了出來。

    “您還記得查看過的卷宗嗎,庭長先生他……

    “他希望您能夠參與,不久之后第二軍的慰問之行。”

    虞宴的表情沒有露出絲毫的意外,他微微偏頭,只是出于疑惑地問了一句。

    “我記得不是已經擬定了三位閣下嗎?總不會三只雄蟲都不夠吧。”

    他這話帶了些玩笑的意思,馬加比卻有些尷尬地回答道。

    “柏溫閣下他柏溫閣下他有其他的安排了,加上他近日來正在與婚約者接觸,所以”

    柏溫的名字已經很久沒有在虞宴的耳邊出現看,那只咋咋呼呼的粉頭發雄蟲猛地出現在了虞宴的腦海中,卻也只是一瞬就被他拋到了腦后,盡管對方和他度過了一段還算不錯的時光。

    “所以,你是來替安謝爾征求我的同意,還是來通知我的?”

    他偏頭溫柔地朝沉默的馬加比笑了笑。

    這個問題顯得馬加比先前許諾的那份“自由”顯得可笑又荒誕,他甚至不知道該怎么去勸說自己身邊的這位閣下。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對方卻是一點猶豫也沒有地答應了他。

    “好啊,我沒什么意見,畢竟是庭長先生啊。”

    虞宴朝著一臉羞愧的馬加比笑了笑,溫和地說道。

    “我尊敬他,自然也希望他的生活能永遠順心如意!

    他真誠地贊美了一句。

    “如果安謝爾先生知道了,他一定會為之動容的,閣下!

    馬加比臉上的愁容一掃而空,興奮又發自內心地稱贊著這位閣下的體貼。

    他抬頭用余光瞥了眼虞宴望著天邊的側臉,不由又感嘆了一句。

    這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美麗,又如此心善溫柔的閣下啊。

    果然,神許以了他顛沛流離,必然也會賜予他完美的德行與品德!!

    他在心中真誠地念了句禱詞,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將這個消息告訴庭長先生了。

    *

    洗手池里布滿了通體鮮紅的黏稠肉.塊,仔細來看還有部分微弱翕動的組織物。

    有些活躍的軟體組織甚至已經生出了類似菌絲狀的觸手,它們慢慢搭上了洗手池,一點點伸進了一旁神官的耳朵里。

    神官卻像是對這恐怖的一幕毫無所覺,他只是呆滯地站在浴缸旁邊,低頭朝里面的東西遞過去一張巾帕。

    一只細長又布滿氣泡的觸手懶洋洋地將巾帕攬了過來,可在祂接過巾帕的瞬間,那個原本面無表情的神官卻是將手搭在了浴池的扶手之上,一點點將頭朝里面的那團東西伸了過去。

    下一秒,令人毛骨悚然的菌絲像是繁殖的血泡一樣,猛地將神官拽了進去。

    明明浴池并不深,但是室內還是傳來了一陣詭異的“噗通”聲,仿佛有什么東西被拖拽著墜進了無底深淵。

    神官連帶著衣服在頃刻間,一同消失在了浴室內部。

    那團盤踞在浴池內的鮮紅色肉.團卻像是沸騰的粘粥,或大或小的氣泡開始在它的表層蔓延。

    近乎數不清的痛苦面容,夾雜著偶爾出現的斷.肢如同走馬燈般劃過,最后化為一池平靜的血水。

    池水靜了靜,最后開始一點點變高,如同被剝開的蠶蛹,逐漸開始出現人形,從臉到手臂再到雙腳。

    下一刻,浴池里掀起了一陣“嘩啦”的水聲,那陣詭異的紅色一點點褪去,直到一只手搭上了水池邊緣。

    安謝爾從里面一點點爬了出來。

    他胸口處的大洞一點點愈合,皮肉像編織的絲線,緊密地織在了一起,沒有分毫地疏漏。

    腳底處帶著的血印已經淡了些,稀稀落落地墜在他身后,卻又在片刻之后消失。

    安謝爾走到洗手池前看了眼鏡子中的自己,在他站定的那刻,腹部的皮膚卻突然又蠕動起來,如同墜入石子的水面。

    隨著一陣劇烈的嘔吐聲,無數肉.塊伴著菌絲又再次出現在了洗手池內。

    他面無表情地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嘴,這是他的精神方才深入鏈接蒙托之后,留下的后遺癥。

    雖然留下了點小代價,但是并不是不能接受,至少事情都在大差不差地按著他預期的方向發展。

    尤其在他聽到門外的神官說“以利亞已經答應了”之后,安謝爾因為這次燭明會的插曲,而略微煩惱的心情終于好了些。

    “替我向閣下致以我的感謝!

    他的聲音里還帶著一些古怪的囈語聲,像是個吐字不清的孩童,這是使用能力的后遺癥。

    安謝爾打量著自己的雙手,反復觀摩著,對這副捏出來的身體又多了幾分不滿與挑剔。

    還是太弱了些。

    但不用太久了,他想。

    門外的神官恭敬地應了一聲,卻是沒有離開,而是繼續說道。

    “庭長先生,克瓦倫·倫德斯向您提出了見面申請,您”

    他披著外袍的手一愣,聽到這句話,饒有興趣地問了一句。

    “克瓦倫?”

    他用唇齒咀嚼著這個名字,面上露出了一抹古怪的惋惜,笑了一聲之后,才無所謂地繼續穿著衣服。

    “如果他還是來問我要埃特拉的,那就不用管他了,隨便找個借口打發他走,或者直接讓查理過去吧。”

    這是安謝爾應付對方一貫的方法,但是向來聽話的神官這回卻是并沒有退下,而是如同機器般繼續將話說了下去。

    “克瓦倫·倫德斯確實想要與您商議埃特拉閣下的問題,但是他說這次您一定會見他,因為他手上有您最近想要的東西。”

    神官的語音落下,空氣寂靜了片刻。

    隨著“嗤啦——”一聲推門聲,安謝爾從里面走了出來。

    他又變成了那個溫潤如玉的庭長先生,不見一點狼狽,他朝著神官吩咐道。

    “那讓他進來吧,希望這位先生沒有對我說謊!

    安謝爾今天的心情很好,而這種好心情一直持續到克瓦倫拿出他心臟的那一刻。

    第110章 任務失。∪蝿帐! 我把它捏碎了……

    安謝爾將心臟和這具身體分離, 是不得已做出的決定。

    一來,捏造出來的的這具肉.身完全沒辦法承受那顆心臟帶來的力量。

    二來,如果他想要保持一個正常穩定的狀態在世界上行走, 就必須做出一些取舍。

    所以安謝爾選擇將這顆心臟分離出來, 妥善地存放在育巢的地心深處。

    交.配期間產生的濃郁精神波動為它輸送養分的同時,也掩蓋了可能會產生的異樣。

    育巢對于他來說, 簡直是一個再合適不過的藏寶地。

    除了經過神殿允許的蟲族,幾乎不會有其他蟲踏足這片區域, 更遑論那片藏在深處的洞穴。

    當然, 就算退一萬步講,一旦有意外,遍布在巢穴四周的精神力觸手也足以讓他在第一時間發現異樣。

    可就是在這種情況下, 他的心臟消失了。

    毫無征兆的消失了。

    除了那個空空如也的石臺, 與四周逐漸凋零的藤蔓,安謝爾沒有發現任何其他的氣息。

    那里放著的東西就像是被一只手憑空抹去了似的,無影無蹤。

    他想到那張與心臟一同消失的“臉皮”, 其實腦子里第一時間就浮現出了那只“雄蟲”的臉。

    可是在隨行神官的記述中,卻是完好無損地重現了對方約會一天的行程。

    除了那個意外損毀的記錄儀外, 似乎沒有絲毫的可疑之處,而安謝爾在神官身上也沒有查探到精神力控制的跡象

    接二連三的意外讓他開始變得格外忙碌, 他一邊需要思考到底如何處理神殿次此面臨的爭端,一邊試圖用精神力去感應那顆丟失的心臟。

    可是他怎么也沒想到,那顆東西如今會出現在克瓦倫的手里。

    這簡直是太有意思了!

    他擎著笑, 一眨不眨地看著對面坐著的雌蟲。

    “如果可以的話,我很好奇你是從哪里找到的東西,倫德斯家主,能告訴我嗎?”

    安謝爾沒有立刻從對方手里接過那個封在木盒里的東西, 而是一邊用精神力細致地掃描著盒子的內部,一邊溫柔地問著坐在對面臉色淡漠的雌蟲。

    “您總歸是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何必去糾結這個東西來自哪里,庭長先生。”

    克瓦倫不卑不亢地回了一句,他對安謝爾的態度遠遠不像叔父查理的那份討好,仔細來看,甚至有一絲若影若無的恨意。

    安謝爾這么多年以來已然習慣了對方的這副表情,并且十分的不以為意。

    他沒有被對方這句不恭的話刺激到,反而示意身旁立著的神官為自己和對方都倒了茶,閑庭自若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我既然帶來了您想要的東西,希望您也能夠信守自己的承諾!

    雌蟲將木盒朝安謝爾的方向推了推,示意對方打開。

    但是喝著茶的家伙卻是沒動,依舊饒有興趣地用眼打量著他,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的物件。

    “你是說埃特拉閣下嗎?”

    克瓦倫的身子不明顯地一僵,他收回自己的手,挺直了腰,又變回了那副無懈可擊的樣子。

    “您又何必和我裝傻,我們之間除了這件事還有什么別的可談嗎,先生!

    安謝爾笑了兩聲,他放下手里的茶盞,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很早之前就和你說過了,克瓦倫。作為庭長我不可能將一位未婚的閣下交到你的手里,而閣下們也不是你能夠交換的商品,更何況”

    他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細縫,那張姣好的面容在陽光下顯得很是好看,聲線也是雌蟲中少有的柔和腔調,但說出來的話卻像是一顆尖銳的釘子。

    “他死了,你又何必要去打擾一位閣下的安寧呢?”

    兩者之間的那個木盒出現了一道猙獰的裂縫,始作俑者卻是絲毫沒有顯露出歉意的姿態。

    克瓦倫抬眸直視安謝爾那雙彎月似的眼睛,眼神中躍動著可怕的風暴。

    “他沒有死,他的精神力還有微弱的波動。安謝爾,你可別忘了,讓我和蘭伯特定時過來用精神力喚醒他的可是你!”

    安謝爾看著木盒上裂開的一條細縫微微挑眉,卻是將身子湊近了一點,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古怪又憐憫地看著克瓦倫那張近乎扭曲的臉。

    “是,我是叫你們來試試。但克瓦倫,你知道的,神殿里需要處理的繁瑣事物實在是太多了,所以”

    克瓦倫看著那張嘴一閉一合,吐出來的那句話卻是讓他的大腦頓時一靜。

    他的呼吸停滯了,連帶著安謝爾那張笑著的臉都開始變得模糊了起來。

    “我好像忘記告訴你們了,在你們第一次嘗試后,那位閣下的精神波動就徹底消失了。”

    “也就是說,在知道是你們后,埃特拉自愿選擇了死去!

    話音落下的瞬間,房間內響起了一陣刺耳的玻璃破碎聲,克瓦倫面前的東西被他的動作掃到了地上。

    可站起身欲要出手的克瓦倫卻是僵在了原地,一條細長鮮紅的觸手無聲無息地鉆進他的后腦,像是只胡亂攪拌的湯匙,開始在他堆積的記憶里翻翻找找。

    安謝爾又讓神官添了一杯茶,他一邊抿著茶一邊不聲不響地接受者觸手傳來的訊息。

    那些無聊又可笑的回憶被他毫不留情地攪亂,而著重翻查這只雌蟲近些天的記憶。

    觸手的菌絲在克瓦倫的意識海里游走著,直到他在對方的記憶中看到了虞宴的臉。

    安謝爾停下手,仔細地翻查了起來。

    從兩者的對話,看到那陣古怪的沉默,再看到他們的不歡而散。

    似乎沒有絲毫的異樣,直到他看到克瓦倫回到宅邸之后。

    這只大禍臨頭的雌蟲似乎并不感到絲毫的驚懼,他就像窩藏雄蟲的事敗露后的那天一樣,無比自然地忽視了自己歇斯底里的雌子。

    他回到了書房,像往常一樣,穿著那身灰西裝,翻開了那本已經泛黃的故事書,反復摩挲著那固定的一頁。

    安謝爾看到這已經沒有了興趣,他蹙著眉將桌上的那個木盒拉近了些,卻突然聽到了一段奇怪的聲音。

    那是在當時,克瓦倫精神海里所經歷的對話。

    按理說,這種粗暴的查探手法完全沒辦法還原當時宿主的精神活動。

    除非這是特意有人用東西將那段刻錄了下來,故意放給他看。

    而那個人是誰

    在安謝爾聽到克瓦倫腦子里的那道聲音時,突然就明白了。

    “希望您能喜歡我的禮物。”

    雄蟲像是一個極有禮貌的紳士,即使沒有身形,安謝爾都能想象到對方此刻在緩緩俯身。

    想到這,他笑了笑,方才產生的一點疑惑在虞宴聲音出現的瞬間煙消云散。

    原來是藏在了對方的意識海里,怪不得他的探測沒有反應,不過那些為他作證的神官

    他碾了碾手里的茶盞,卻又將這點念頭拋之腦后。

    算了,原因不重要,只要知道結果就好了。

    隨著雄蟲的聲音緩緩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顆鮮紅透亮的心臟。

    同一時間,安謝爾挑開了面前的木盒,克瓦倫記憶中那段心臟鼓動的聲音,與現實開始微妙地重合。

    “砰砰——”

    “砰砰——”

    一切疑點似乎迎刃而解,他的身體松弛了下來,正準備將心臟放回去,卻不料下一秒

    那顆生機勃勃的臟器,像是顆被果實撐滿的石榴一般,發出了輕微的“噼啪”聲。

    那道聲音很小,卻是讓安謝爾的眼睛驟然緊縮。

    還未待他做出反應,那顆心臟卻是“噗”的一聲,如同絢爛的禮花一般,在他面前轟然炸裂。

    在他的身軀因為力量流失,而不得已變回原形的那刻。

    克瓦倫腦海中原本中斷的回憶卻在這一刻,通過那條血淋淋的觸手又古怪地傳了過來。

    而這一次,卻只有一個名字,仿佛只是一聲禮貌的問候。

    “安謝爾先生。”

    希望您能喜歡我的禮物,安謝爾先生。

    祂巨大化的身軀掙扎著扯住了身旁的神官,而那一刻,安謝爾似乎又見到了虞宴那張總是笑著的臉

    *

    “阿嚏,虞宴,我怎么總感覺哪里怪怪的!

    系統晃了晃自己的圓滾滾的身子,在系統商店里翻看著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和它上次看時差不多,除了對方在前線用完的那些戰斗裝備,其余亂七八糟的東西一樣沒少。

    就連虞宴意識空間里那兩條紅綠數據變化也不大

    除了愷撒那里的綠色進度條好像到了99%,嗯,99%而已,沒

    系統:。

    等等多多少???

    “虞宴!”

    走在路上的虞宴猛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他的腦子被系統這一聲狼嚎嚇得差點要暈過去。

    他驟然停下來的腳步,帶的前面木著一張臉的馬加比也僵硬地停了下來,呆楞的眼神中出現了幾分情緒的波動。

    虞宴不動神色地將出現破綻的精神力一點點完善,加固完對對方的控制之后,蹙著眉就下意識要開口。

    可還沒等他說什么,就見系統咋咋呼呼地在他眼前跳了起來,像是一顆被電了的毛球。

    “我只是修復了一下內部系統。。∧隳惚持腋陕锪!”

    系統整個球朝著虞宴的臉上沖了上來,卻被一把抓住,隨手朝遠處扔了出去。

    系統在空氣中滾了兩圈,就又和死了丈夫一樣地凄凄艾艾地又叫了起來。

    “虞”

    “閉嘴!

    虞宴冷聲打斷了對方還要在自己腦海里嚎喪的舉動,揪著他的身子緩緩提了起來,眼神冷得嚇人。

    “我記得我和你說過了,不要在我腦子里唧唧歪歪的,不然我就弄死你。”

    系統剛想“切”一聲,卻又因為這記眼刀下意識打了個哆嗦。

    它勾起現實中并不存在的嘴角,討好地晃了晃身子。

    “我就是太激動了!太激動了!你別激動!

    虞宴放開了它,任由對方縮回了自己的腦子里,便面無表情地繼續在馬加比的帶領下,朝著神殿深處走去。

    系統是在“以利亞”消失后的四小時才出現的,它沉睡的時間很久,久到虞宴都有些超乎意料。

    而對方醒來后這副全然忘記的架勢卻讓虞晏很好奇

    “以利亞”的能力能夠壓制它嗎,還是說他們兩本身就只能出現一個。

    他自顧自想著,但系統顯然沒有顧及對方感受的想法。

    它只是傻樂著看著那條一路飛鴻的綠色數值,感覺自己像是一個非了半輩子,突然歐起來的歐皇。

    好像夢想中的晉升、獎金、休假都在朝它招手,它似乎都已經看到了自己變成監管系統,傲視群統的模樣。

    為了這份再造之恩,它再次和虞宴說話時都帶上了幾分慈祥,和長輩似的關愛。

    “宿主啊,您還是把愷撒.睡了嗎?”

    虞宴:

    系統被興奮沖昏了頭腦,它看著那最后的1%,清了清嗓子建議道。

    “雖然還有1%,但是不用氣惱!不用擔心!光憑現在的積分,商城里的東西我們可以都換個遍,你的技術問題我們都可以用道”

    在他即將要吐出最后一個字的時候,系統卻突然發不出聲了,只聽虞宴聲音冷冷地對它說。

    “說完了嗎?”

    系統:或許你解開我的話,我就能說完了?

    隨后,虞宴自己接上了自己的話。

    “說完了,就可以閉嘴了!

    系統覺得自己家宿主又在抽瘋,但是為了這猛然暴漲的進度線,它決定還是原諒對方這一次。

    “問你一件事,系統。”

    “什么!

    “一般情況下,任務完成值歸零的話,會有什么后果嗎?”

    虞宴這話問得系統摸不著頭腦,它看著那條幾乎要溢出來的綠色長線,不明白對方為什么會問這么一個莫須有的問題,但還是老老實實地說道。

    “歸零的話就就要有懲罰啊!

    “什么懲罰,對你還是對我!

    系統打了個寒顫,幽怨地朝虞宴的方向覷了一眼。

    “當然是都有!我會被監管系統暫時托管,反正你知道它的,說也就說了,至于你的懲罰”

    它斟酌了一下,還是說了下去。

    “那是監管系統的事了,我也不清楚!

    虞宴“哦”了一聲,似乎在思索什么。

    系統看他這樣子,覺得自己有義務打破宿主這不必要的擔憂,于是它樂呵呵地說。

    “別擔心啊,宿主,你攻略愷撒的任務不是已經快滿了嗎?滿了你怕什么!”

    聽著這話,虞宴突然笑了一聲,有些古怪地朝他挑了挑眉。

    “你是不是忘了我在哪?”

    “神殿啊。”

    系統理所當然地回道,但說完這句話,它卻慢慢反應過來了什么。

    神殿神殿神殿!

    這是神殿!這不是皇宮!

    “既然我現在在神殿,攻略愷撒的任務和我現在有什么關系!

    他的聲音像一盆冷水,將系統從頭澆到了尾,整個統頓時就蔫巴了下來。

    系統望著那條幾乎要溢出來的綠線,又看了看只有半邊的紅線,咬著牙深吸了一口氣。

    “你那你干嘛去你不是對人家沒興趣的嗎!不是沒興趣才換的任務嗎!”

    它覺得自己快要哭出來了,可是虞晏卻依舊看熱鬧不嫌事大地笑了一句。

    “你管我!

    系統:我要報警!我現在就要報警!

    想喊又不敢喊的系統最終還是憋下了心頭的那口氣,它看著那條可憐巴巴的紅線安慰自己道。

    沒事,至少任務完成一半了,只要它督促宿主,這另一半遲早能填滿!任務遲早能完成!

    對了,現在的任務!

    它想起上次布置的那個任務,又對了對現在的進度,順口問了一句。

    “宿主,你找到那顆心臟了嗎?進度如果完成一半的話應該”

    “找到了!

    虞宴這回卻是極為配合地回答了它,讓系統不由舒了口氣。

    正當它準備去查看有沒有新發布的任務時,馬加比的身影卻在一道平平無奇的花園處停下了腳步。

    看著拿出感應器的神官,虞宴緊接著又對系統補了一句。

    “去叫監管系統吧!

    系統愣了幾秒,才呆呆地“啊”了一聲。

    可那句“叫它干嘛”還沒出口,就聽虞宴輕描淡寫地對它說。

    “哦,我忘了,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

    系統覺得自己有了不好的預感。

    虞宴環著胸,靠在一棵楓樹旁,他看著馬加比的感應器慢慢嵌進一顆樹里,微笑著扔出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

    “我把它捏碎了!

    “!

    話音落下的瞬間,意識海里頓時響起了一陣連綿不斷的警報聲。

    中間的大屏開始出現模糊的雪花狀,立在那條綠色數值旁邊的紅線,一瞬之間跌倒了谷底。

    任務失!

    任務失。

    任務失!

    這一組碩大的紅字映在屏幕中心不停重復,如同鮮血書就的顏色,又像是出現了bug的病毒,和通天的警告聲一起,與旁邊鮮亮的綠線形成了迥然的對比。

    直到最后,系統只來得及傻傻地“啊”了一聲,便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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