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弘醒來時,謝長離已經從前線脫身三天有余。
他第一時間問一旁正在摁著被毒癢地滿地打滾,不讓灌解毒湯的覺醒者的岐煌局勢如何,后者讓他安心,并且讓水采給了他盛一碗養身的藥湯。
也就是在這時,他才發覺自己虛弱地過分,就算是藥湯也是剛好在屋內的水采托著他手臂,幫他端著碗才喝下去。
于是,他老老實實按照岐煌開的藥方喝藥,一天后回到自己的住所,處理后勤相關的文件。
再次見到穆穎時,已是半個月后。
“小祁弘!快點起床了!”
正躺在床上,被一陣急促敲門聲吵醒的祁弘睜開眼,將洞口木門裂開一條縫,探出一個小腦瓜,眼神無語。
“你怎么又來了?”
蘇醒的半個月內,祁弘有托補給車隊將書信交給穆穎,所以對對方的狀況也有所了解。
“笨蛋祁弘,今天是慶祝日啊!首領要上臺發言的!”
小少年支著沉重的小腦瓜,聽穆穎說他傻,懶得反駁,只是從記憶中刨出有關謝長離的部分。
好像...昨晚確實有跟他說過,只不過那時自己在幫長離看文件,對方說的話也只是聽了聽。
之前不是沒有舉辦過類似的活動,只是他要么做個安靜喝水的透明人,要么干脆不去。
謝長離聽到后也只是無奈聳肩,之后再也沒叫他來參加過,只是通知一聲。
“不想去。”
見祁弘轉身要關門,穆穎一呼啦把木門推開,力氣之大,祁弘手上空落落地都沒反應過來。
“嘿呀!首領嘴這么嚴的?算了,時間緊急,先給本姑娘上車!”
一抹粗糙的溫暖突然鉆入掌心,祁弘一愣,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被穆穎拽上平時運輸用的平板車。
“黑子!帶我們去訓練場!”
車前的漆黑角馬嘶鳴一聲,邁起厚實的蹄子,穩穩拉著車子奔向訓練場。
山腳的涼風呼呼刮過耳廓,將祁弘耳邊在洞內留存的溫暖一腳踢開,感覺屁股底下挨著東西了,小少年睜著惺忪的睡眼,迎著風斜著身子,仿佛一片輕飄飄的樹葉,馬上就要隨風而去。
看得穆穎一把抓住他,神色疑惑。
“首領什么都沒跟你說?”
小少年歪了歪頭。整張小臉都是一個大寫的問號。
“說什么?”
“你今天會上去講話。”
嗯!?
祁弘瞬間精神,睜大眼睛,不敢置信看向身邊的穆穎。
“真的?”
“本姑娘騙你干嘛?”
還不至于無聊到拿你尋開心。
耳邊的嘈雜聲逐漸清晰,些微汗臭也在不經意間鉆入鼻尖,這讓祁弘更加確定,自己來到了訓練場,之前幾次慶祝日的現場。
角馬在一處隱蔽的樹蔭停下,穆穎松開祁弘手臂,朝他招手。
“跟上來啊!”
祁弘這才回神,連忙跟上去。
他們是最后一批進入訓練場的,一進去,祁弘就被正急得到處亂竄的稻子和石粒兒發現,兩人左右開弓,幾乎把架著人護送到高臺附近。
“到今天為止,我們已經將那些魔獸逼回東南坡地。并且,由于獲得了新一批尸體,我們也可以在冬季來臨之前,制作出足夠的保暖衣物。”
清晰熟悉的嗓音自高臺上傳出,祁弘怔愣著抬頭看去,謝長離站在臺前,面前則是用原木簡單切削成的擴音器。
小少年身體筆直,神色溫和又不乏英氣,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領袖的氣質。
祁弘看得入神,直到被推到臺下,還被點名時,才猛然反應過來。
“現在,我要向大家介紹此次事件的功臣,我們的后勤部長,祁弘!”
祁弘被稻石兩人半推著走上木質高臺,由于過于緊張,甚至有些同手同腳。
“祁弘在魔獸突擊的當天晚上,通過自身覺醒,提前得知此消息。因此,我和各位骨干才能提前做出部署,極大減少我方傷亡。”
謝長離目光掠過臺下的兩萬少年少女,見不少人臉上都有驚訝之色,知曉時機已至,拋下另外一枚重磅炸彈。
“沒錯,經過初期的大規模覺醒,我們本以為不會再出現覺醒者,而,現在,我們之中,又添了一位覺醒者!”
熱烈的掌聲自臺下響起,不少少年少女面露喜悅,與身邊人擊掌相慶。
哪怕是最低級的能力,其生產與戰斗效率都會比普通人強上不少。而面對魔獸突然而來的魔獸反撲,經過最開始的忙碌與動蕩,此時他們更加擔心未來的發展。
而本部又能增添一名覺醒者,則能有力將所有人內心對未來的憂愁壓下去。
“那么,就讓我們的大功臣,來向大家講兩句吧。”
啊?我嗎?
排山倒海的掌聲自臺下響起,其中不乏與祁弘相處時間很長的骨干,見臺上祁弘后退半步的緊張樣,手都鼓地發紅了,仍舊堅持不懈幫倒忙。
而穆穎,已經混在人群里高聲吹口哨了。
好兄弟就是要兩肋插刀,緊張的時候往對方肋骨上再插兩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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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弘。”
溫柔的嗓音將祁弘炸起的毛發安撫下來,謝長離眼神鼓勵,抬手邀請他上前。
你也來試試吧。
小少年咽下唾沫,腳步好似有千斤重,緩緩走到那個擴音器后,謝長離讓出的位置上。
“咳咳...”
輕咳聲通過木質擴音器擴散到整個集會,見臺下的人群瞬間安靜,不少人雙眼亮晶晶看著他,祁弘緊攥的手心浸出一層冷汗。
大家其實可以喧嘩點的...
“首先...我要感謝諸位的努力,我的能力使用后會有一段很長的虛弱期,魔獸突擊的第一時間我沒能幫上大家,抱歉。”
讓所有人沒想到的是,祁弘突然躬下身,對他們說了這么一番話。
現場突然寂靜下去,岐煌混在臺下的人群里,見祁弘仿佛不得到原諒就不起身的模樣,朗聲開口。
“不必在意,覺醒后的虛弱不可避免,更何況你平時已經幫了我們很多,這次突擊你不僅提前得知信息,蘇醒后也盡到了自己的責任。”
“對呀!沒有你我們都可能活不下來的。祁哥,開心些!”
“祁部長!笑起來啊!”
或吶喊,或勸說自臺下響起,祁弘怔愣著直起身,直到這時,小少年渾身豎起的毛發才被完全撫平。
謝謝大家。
臺下的人群里,穆穎擠到謝長離身邊,卻在見到后者看臺上祁弘的眼神時,不由得后退半步。
“咦惹,首領你知道自己現在的眼神嗎?”
“嗯?我什么眼神?”
見謝長離看過來,眼中剛剛那股波光瀲滟已經消失不見,穆穎搜腸刮肚,勉強找出一句比較貼切的。
“就和一邊春光下那大明湖的柔水一樣,都快溢出來了。”
謝長離溫和輕笑一聲,沒有反駁。見四下無人,穆穎湊上前,低聲問他。
“不過,首領你真的要選擇小祁弘?”
“嗯。”
謝長離偏頭看她,眼神疑惑。
“怎么,有問題?”
穆穎搖著頭,雙手抱頭,微微昂頭看著臺上已經被臺下的骨干們慫恿地說出不少豪言壯語的祁弘,眼神唏噓。
“我還以為你會讓小祁弘跟著你一起死呢。”
聞言,謝長離微微搖頭,順著穆穎的視線,繼續看臺上沐浴在秋陽中的祁弘。
“我可舍不得。”
大明湖突然泄洪,感覺突然有人往自己右耳里灌水,穆穎往左橫跨一步,遠離謝長離一些。
他真的不知道?我覺得他知道。
但想到祁弘之后可能的遭遇,穆穎籠罩樹蔭下的眼神深邃不少。
如果真的只能有一人活著出去的話...
“首領,活下去的人,可不一定覺得是救贖。”
斑駁的樹蔭下,謝長離眼神依舊平靜,從未改變。
“可人總得活著。死人,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小少年偏頭看了一邊安靜下去的穆穎一眼,神色染上些許笑意。
“你若是想要,也可以給你。”
小少女立刻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不要,本姑娘后背可沒那么結實,能背著你們所有人的期望繼續往前走。”
謝長離輕笑一聲,神色恢復到往常的溫和。
“我想也是。”